“三清老贼……”
“我操你大爷!”
这句发自真灵深处的无声怒骂,在绝对死寂的战场上,成了林尘唯一能听见的回响。
贪婪与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真灵火种的两端,疯狂向外撕扯。一边是吞噬【斗争之核】后便能一步登天的无上诱惑,另一边是化作永恒囚徒、万劫不复的冰冷深渊。
他能感觉到,源自【万界之疑】的吞噬本能,正像一头饿了亿万年的凶兽,对着那块剧毒奶酪疯狂咆哮,催促着他冲锋。
冲?冲你娘的冲!
林尘的意志,在这即将被撕裂的关头,反而被那股被师父坑到天涯海角的滔天怨念,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砸到我这个被师父当驴使的倒霉蛋头上?
这帮老不死的,有一个算一个,心都脏!
【无尽斗争】设下的这个局,就是针对“吞噬者”的完美陷阱。它以自身为饵,钓的就是他这种想要一口吃成胖子的贪婪之徒。
他若是顺着本能冲过去,便是自投罗网。
他若是不动,在这亿万英灵的注视下,又能撑多久?
不能吞。
不能当“鬣狗”,也不能当“典狱长”。
当鬣狗,会被当成抢食的,最终被更强的野兽撕碎。
当典狱长,会被当成秩序的代表,成为所有混乱的公敌。
这两条路,都是死路。
那么,还有第三条路吗?
林尘的真灵之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光芒明灭不定。他强行将那股几乎要撑爆自己的吞噬欲望压下,那感觉,比生生剜掉自己一块肉还要痛苦。
他放弃了“吞噬”这个选项。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的全部意志,不再关注如何“吃”,而是如退潮般收回,而后又如决堤的洪流,尽数灌注进了身下这艘“荣耀与终结之舟”的船首——那杆由奥丁的“冈格尼尔”权柄所化的、愈发凝实的金色枪影之上!
在这一刻,林尘的自我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来自东方的倒霉蛋林尘。
他不是来收容罪犯的典狱长。
他更不是来捡漏拾荒的投机者。
他是王。
是曾经率领这亿万英灵,远征星海,凿穿世界壁垒的北境之王!
是这群迷失了方向的战士,唯一的、也是最初的效忠对象!
嗡——!
船首的金色枪影,光芒暴涨,一股混杂着铁血、威严、统御万军的王者意志,从林尘的真灵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死寂的战场!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沉默的灵体,精准地锁定在了那条“欢迎大道”的最前方。
那里,站着一名身形最为魁梧、气息最为狂暴的英灵。他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符文巨斧,斧刃上凝固着干涸的血色光焰。即便被污染,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依旧让周围的英灵黯然失色。
曾经的英灵殿十二勇士之一。
林尘的意念,化作一道无形的惊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直接在那个狂暴英雄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那并非命令,也非请求,而是一道源自“王”对“臣子”的、不容置疑的灵魂敕令!
“贝奥武夫!”
“忆起你的荣耀!”
“你,为谁而战!”
这道敕令,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名为“贝-奥武夫”的英雄那被血色藤蔓层层包裹的“荣耀”核心之上!
轰!
贝奥武夫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那双燃烧着纯粹疯狂与杀戮欲望的血色眼窝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金色的太阳!
一抹璀璨、夺目、不屈的金色,竟硬生生从无尽的血色中挣扎着绽放开来!
“吼……呃啊啊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完全扭曲的咆哮,从贝奥武夫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不再是纯粹的疯狂,而是夹杂着剧烈的迷茫、挣扎,以及被唤醒的、无尽的痛苦。
他庞大的灵体剧烈颤抖,无数血色的“斗争”丝线在他体表疯狂窜动,想要将那点金光重新压制、吞噬。而那点金光,却像是扎根于他灵魂最深处的磐石,任凭血色洪流如何冲刷,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他看到了。
在那片被遗忘的记忆深处,他看到了黄金铸就的殿堂,看到了围着篝火高唱战歌的同袍,看到了高坐于王座之上,独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众神之父。
他也看到了。
看到了无尽的黑暗,看到了从世界裂缝中涌出的、不可名状的恐怖,看到了自己和同袍们为了守护身后的神国,义无反顾冲入黑暗的背影。
荣耀……
为谁而战……
贝奥武夫血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林尘那艘小小的、散发着同源王者气息的暗金小舟。
他的理智,被“斗争”概念牢牢掌控,驱使着他将眼前这个“王”的赝品,连同那艘船,一斧劈成碎片。
但他的本能,他那身为英灵殿十二勇士的、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荣耀,却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阻止他向那面“王”的旗帜挥动武器。
就在这矛盾与痛苦攀升至顶点的刹那!
在【斗争之核】的意志即将重新彻底掌控他,强迫他挥斧的最后一瞬间!
贝奥武夫做出了一个让整个战场规则都为之错愕的举动。
他那高高举起的、足以开山断海的巨斧,在最后关头,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调转了方向!
没有劈向林尘。
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地、毫无征兆地,劈向了自己身侧的同伴!
噗嗤——!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纯粹的概念撕裂声。
挡在他与林尘之间的那两名狂暴英灵,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斧,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了两半,化作漫天飞散的血色光点!
一斧之威,竟至于斯!
贝奥武夫没有停下。
他发出一声夹杂着解脱与无尽悲怆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血色的旋风,手中的巨斧疯狂轮转,竟主动为林尘,朝着侧方那密不透风的英灵军团包围圈,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时间,挡者披靡!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原本整齐划一、沉默如雕塑的英灵军团,出现了致命的混乱。
【无尽斗争】的核心意志,显然没料到,自己最强大的战争奴隶之一,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临阵倒戈”。
整个陷阱的包围网,因为贝奥武夫这疯狂的举动,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致命的缺口。
一个由他用生命与最后的荣耀,为林尘创造出的“绝对安全区”。
林尘的真灵之火,在看到这一幕时,几乎停滞了跳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
“荣耀与终结之舟”的金色船帆猛地一扬,整艘小舟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没有半分迟疑,沿着贝奥武夫劈开的那条血路,疯狂冲了出去!
在他冲出包围圈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
贝奥武夫,那名伟大的英雄,已经被暴怒的同袍们彻底淹没。
他最后望向林尘方向的眼神里,那抹璀璨的金色,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最终,被无尽的血色彻底吞噬。
他用最后的清明,完成了对“王”的最后一次冲锋。
林尘的真灵,无声地向那个方向致意。
而后,他驾驭着小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战场的边缘。
猎场的主宰者布下的完美陷阱,被一只小小的、聪明的“老鼠”,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撬开了一道裂缝。
游戏,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