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原本以为,令狐娇去冀州不过是去去就回,顶多旬日便能返程。
毕竟杨柳虽医术神秘,可并州有张仲景坐镇,论稳妥,谁也不及这位医圣。
可左等右等,却等来一句:“令狐同志需留冀州接受完整治疗,一个疗程约一月,期满再议返程。”
他顿时急了,连派三拨人快马传信催促。
可没过几日,令狐娇的亲笔信便送到了他手上:“勿念,杨柳的疗法确有奇效,往日胸口的憋闷消散大半,夜里也能安睡了。且等一个疗程结束,我定安然返回并州,到时再与你细说。”
情况彻底反过来了。
当初,令狐娇对杨柳满心戒备,是张远磨破了嘴皮,反复劝说,她才不情不愿地动身;
如今,张远疑窦丛生,令狐娇反倒铁了心要留在冀州。
“张首席不必过于忧心。”一旁的张仲景缓声道,“从信中描述看,娇姑娘的病症是沉疴旧疾,非急症凶险,杨柳的疗法似是对症的缓治之法,些许时日,倒也耽搁得起。
况且娇姑娘性情刚毅,若真有不妥,绝不会如此平静落笔。”
张远沉默良久,盯着信上“安然返回”四字,终究压下了心头的焦躁。
他选择相信令狐娇的判断——眼下南面的局势风云变幻,已容不得他过多分心在冀州之事上。
一切正如王红所料,公孙瓒与董卓最终在虎牢关对峙。
几番试探性进攻后,双方都未讨到便宜。
更有消息传来,公孙瓒因忌惮董卓的兵力,董卓则想稳住东方战线,双方已互派使者协商,竟有和好的苗头。
战争的压力,瞬间尽数落到了曹孙刘一方。
又如王红预料,荆州、扬州在刘协的协调下,源源不断地向曹孙刘输送粮草、军械,甚至派遣了数千援军,勉强稳住了防线,抵挡住了来自北方的威慑。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更大的风波,正从长安席卷而来。
董卓竟要称王了。
彼时的长安早已是阿谀奉承的温床,朝堂上下、市井之间,尽是歌功颂德的虚声。
那些不肯折腰的硬骨头,那些敢捋虎须的人,早已在董卓连年的高压清洗与铁血威慑下,或身首异处,或饮恨殒命,连一丝反抗的余音都未曾留下。
不久后,董卓的使者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抵达并州。
使者奉上董卓的亲笔书信,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意:“张首席,太师常念及并州与长安唇齿相依,如今殿下荣登大宝,特命在下前来通报喜讯,也盼能得首席一份贺辞,共襄盛举。”
张远起身相迎,接过书信时神色平静,缓缓开口:“董太师雄才大略,能成就此番功业,自当恭贺。这样,我与太师也算有些私交,这里就以个人名义恭贺他荣登大位。”
话锋一转,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只是使者也知晓,并州地处边陲,军民都是些‘顽固派’,只知守护一方安宁,为老百姓发声。
若要以人民军名义公开祝贺,我是做不了这个主的。还望使者体谅。”
使者脸上的笑意未减,顺势抛出筹码:“张首席的难处,在下自然明白。太师也早有考量,若并州能表这份心意,便即刻开放边境通商,另支援二十万石粮草、五千副甲胄,助并州稳固防务、安抚百姓。”
张远闻言,故作沉吟,似在权衡利弊:“使者这番诚意,我心领了。只是公开表态一事,确实关乎并州根基,万难应允。还请使者回禀太师,能否通融一二?”
双方几番拉锯,言语间尽是试探与周旋。
张远始终态度谦和,既不一口回绝,也不轻易松口,只反复强调“并州处境之难”“军民意愿之重”;
使者则一边施压,一边不断加码筹码。最终,为了稳住并州这一势力,避免腹背受敌,松了口:将筹码加到三十万石粮草、开放三座边境互市,只求并州派使者观礼、送上贺表。
张远见目的达成,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拱手道:“太师深明大义,体谅并州难处,张某感激不尽。
既如此,我便安排闵贡外长作为使者,携贺表前往长安观礼,也向太师转达并州军民对边境安宁、天下太平的期盼。”
随后,他命人拟写贺表,字里行间尽是客套周全之语,只提“恭贺董王荣登大宝,愿边境安宁、百姓安康”,既无半句臣服之词,也无丝毫冒犯之意,模糊了立场,又给足了董卓颜面。
“赤匪勾结董逆”的消息传开后,天下震动,点燃了各方忠义之士的怒火,更将刘协势力的愤懑推向了顶点。
豫章行宫内,刘协年少的脸庞涨得通红。
阶下的司徒王允连忙叩首:“张远啸聚并州,私称‘首席’,本就是乱臣贼子;董卓废立擅权,公然称王,更是国之巨蠹!二贼勾结,天下危矣!
如今荆扬世族感念陛下正统,皆愿效死力,不如趁此良机组建北伐军,直捣长安——既诛董卓,以正天下视听;
又剿杀张远余孽,永绝后患,此乃一举两得的万全之策!”
他抬眼时,目光锐利,“老臣愿亲自督办此事,必为陛下扫清叛逆,重振汉室!”
刘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怒:“准奏。此事便交由司徒全权负责。务必速速出兵,切勿让二贼气焰更盛。”
在王允的奔走协调下,荆扬势力迅速动员。一支一万人的北伐军很快组建完毕,主将之位敲定新近提拔的文聘;副将则是江东猛将周泰;军师之职由张纮、蒯良出任。
军中校尉、参军等核心职位,几乎尽数由荆扬世族子弟占据。
誓师之日,豫州校场旌旗如林,鼓声震天。
刘协身着银甲,腰悬宝剑,亲自登台誓师。
他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整装待发的将士,言辞铿锵有力:“董卓逆贼,豺狼心性!祸乱朝纲,荼毒百姓!
张远匹夫,背汉作乱,勾结逆贼,罪该万死!
如今二贼沆瀣一气,妄图窃取汉家天下!
朕今日起兵北伐,誓要诛灭此二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凡我将士,奋勇杀敌者,封侯拜将,荫及子孙。”
台下将士齐声高呼:“诛杀逆贼!重振汉室!”
声浪排山倒海,震得天地为之变色。
夏侯兰站在刘协身后,目光扫过荆扬世族将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随后,北伐军浩浩荡荡北上南阳,自上庸出兵,直逼汉中,沿途张贴檄文,历数董卓与张远的滔天罪行,摆出了一副与二贼不死不休的架势。
远在益州的刘焉,得到刘协诏令后,当即调兵遣将,以“响应天子、讨伐逆贼”为名出兵汉中,侧面接应北伐军。
面对刘协的进攻态势,董卓却毫不在意。
初平四年年底,寒风习习,肆虐在长安街头。
董卓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天坛高台。
高台之下,数万军民跪拜在地。
董卓负手而立,环视着脚下的河山与跪拜的人群,脸上露出桀骜狂放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与睥睨天下的霸气。
随后,他张开双臂,粗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云霄:“自今日起,国号‘大凉’,孤为凉王,定年号为‘霸启’!”
“霸启”——取“霸业肇启”之意。
寒风中,董卓的目光扫过四方,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狂妄。
刘协?张远?公孙瓒?曹操?刘备?孙坚?
在他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这天下,终将是我董卓的囊中之物,谁敢阻拦,便让他血溅当场!孤的霸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