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苏清沅早早地起了床,把母亲安顿好后,就拿着陆时衍的讲义,往仁心诊所走去。
仁心诊所藏在法租界一条安静的弄堂里,门面不大,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的招牌,上面刻着“仁心诊所”四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苏清沅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诊所里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药香。
“请问,陆医生在吗?”她轻声问。
“苏小姐,你来了。”陆时衍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听诊器,“我刚看完一个病人,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苏清沅坐在椅子上,环顾着诊所。诊所里有两个房间,外间是诊室和药房,里间应该是休息室。墙上挂着几幅人体解剖图,还有一些西医的医疗器械,摆放得整整齐齐。陈默站在药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时不时地抬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陆医生,您的讲义。”苏清沅把讲义递给他。
陆时衍接过,放在桌上:“谢谢。你今天没课?”
“上午没课,下午才有解剖课。”苏清沅说,“我过来,除了还讲义,还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关于昨天您讲座的战时急救。”
“没问题。”陆时衍笑了笑,“你想问什么?”
苏清沅拿出笔记本,把自己不懂的问题一一提了出来。陆时衍耐心地给她讲解,从止血、包扎,到骨折固定、心肺复苏,讲得很详细,还拿出一些医疗器械,给她做示范。苏清沅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记笔记,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及时提问,陆时衍也从不厌烦,总是耐心地解答。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陆时衍看了看表,说:“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昨天撞到你的赔罪。”
苏清沅连忙摆手:“不用了,陆医生,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让您请我吃饭。”
“没关系,”陆时衍站起身,“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味道很好,我们去尝尝。”
苏清沅不好再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西餐厅就在诊所附近,人不多,很安静。陆时衍点了两份牛排和两杯咖啡,看着苏清沅,笑着说:“你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
“谢谢陆医生夸奖,”苏清沅脸颊微红,“我还差得远呢,以后还要向您多请教。”
“随时欢迎。”陆时衍喝了口咖啡,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苏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战争爆发,沪江也会变成战场,到时候,你作为一个医生,会面临很多危险?”
苏清沅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我想过。可正是因为危险,才需要医生。不管什么时候,救死扶伤都是医生的天职,就算有危险,我也不会退缩。”
陆时衍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好,有骨气。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来仁心诊所帮忙。这里虽然小,但需要像你这样有志向的年轻人。”
苏清沅心里一阵激动:“真的吗?我可以来这里帮忙?”
“当然。”陆时衍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答应我,无论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对外人说,包括你的家人。”
苏清沅愣住了,疑惑地看着他:“陆医生,这里……有什么秘密吗?”
陆时衍沉默了片刻,说:“算是吧。仁心诊所,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诊所,它还是一个……传递消息的据点。我和陈默,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直在暗中为抗日组织传递情报,救助受伤的爱国志士。”
苏清沅的心跳猛地加快。她虽然生活在法租界,却也知道,现在沪江的局势很紧张,日本人在到处搜捕抗日分子,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陆时衍竟然在做这么危险的事!
“陆医生,您……您不怕吗?”她小声问。
“怕。”陆时衍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畏惧,“我怕自己死了,怕再也不能救死扶伤,怕看不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可我更怕,如果我们都退缩了,日本人就会占领整个中国,我们的同胞就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以,就算再怕,我也要坚持下去。”
苏清沅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敬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个爱国的学者,三年前因为反对日本人的侵略,被日本人抓走,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她就立志要当医生,要救更多的人,要为国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陆时衍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能为国家效力的机会,她怎么能拒绝?
“陆医生,我答应您。”她坚定地说,“我会保守秘密,也会来诊所帮忙,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退缩。”
陆时衍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好,欢迎你加入我们。从今天起,你就是仁心诊所的一员了。”
从那天起,苏清沅每天放学都会去仁心诊所帮忙。她不仅要给病人看病、拿药,还要帮陆时衍整理情报,传递消息。陈默教她如何识别暗号,如何在危险的情况下脱身,陆时衍则教她更多的战时急救知识,还教她开枪——他说,在这个乱世,只有学会保护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别人。
苏清沅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她每天都在学校、家、诊所之间奔波,虽然很累,却觉得很有意义。她和陆时衍的关系,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变得亲密起来。
陆时衍会记得她喜欢喝的咖啡,会在她晚回家时,开车送她回去,会在她遇到难题时,耐心地给她讲解,会在她因为病人的离世而难过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苏清沅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向他靠近。她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喜欢听他温和的声音,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喜欢他眼里的坚定和温柔。
她知道,自己爱上他了。可她不敢说,她怕自己的感情会影响到他,怕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她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陆时衍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意。他对她越来越好,会在她生日时,送她一支钢笔——她说过,她喜欢写东西,喜欢记录下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会在她生病时,亲自照顾她,给她熬药、打针;会在夜深人静时,和她一起坐在诊所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聊一些无关情报、无关战争的话题,聊她的梦想,聊他的过去。
苏清沅知道,陆时衍的心里,也有她。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点破,因为他们都明白,在这个乱世,爱情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他们随时可能面临生离死别,与其给对方承诺,不如珍惜眼前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