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琛对顾氏集团的商业打压,如同一场骤然降临的凛冬,寒意刺骨,却并未能立刻摧垮顾清风构建的防线。顾氏这艘巨轮,在顾清风的沉稳掌舵下,正开足马力,艰难却坚定地破开冰层,寻找着生机。然而,就在顾清风全力应对来自正面的商业风暴时,另一股更加阴冷、源自家族内部的暗流,正悄然涌动,试图从侧面将他,以及他拼尽全力保护的苏婉婷和念念,一同卷入深渊。
这场暗流的源头,便是陆家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势与陈旧规矩的老宅。
陆家老宅,书房。
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室内弥漫着经年沉淀的檀香和陈旧书籍的气息。陆老爷子陆鼎坤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虽已年近古稀,鬓发染霜,但那双历经商场沉浮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不怒自威。他手中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指尖缓慢捻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平添了几分压抑。
林薇薇坐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姿态优雅,妆容精致,一副标准的名门闺秀模样。但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那刻意维持的、带着几分委屈与担忧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陆伯伯,我本来不该来打扰您清静的。”林薇薇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只是……只是最近外面传得风风雨雨,我实在是担心寒琛,也担心陆家的声誉。”
陆鼎坤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这位商海浮沉一生的老人,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您知道的,我一直……一直心系寒琛。当年他和苏婉婷离婚,我也以为他终于能摆脱那段不合适的婚姻。可没想到,那个苏婉婷,她……她竟然偷偷生下了孩子,现在又带着孩子回来了!”
她刻意加重了“偷偷”两个字,语气中充满了暗示。
“而且,她一回来,就搅得寒琛寸寸大乱。”林薇薇继续添油加醋,将手中平板电脑小心地放到陆鼎坤面前的书桌上,屏幕上正是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机场顾清风护着苏婉婷母子离开的模糊侧影、颁奖典礼后台苏婉婷与顾清风低声交谈的瞬间,以及陆寒琛站在顶楼套房落地窗前,背影孤寂落寞的抓拍。
“您看,寒琛为了她,甚至不惜动用集团资源,去打压顾氏。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冷静理智的作风!我听说,顾氏那边已经有所反应,商业上的摩擦,对两家都没有好处啊。”林薇薇忧心忡忡,“更重要的是,那个孩子……叫念念。寒琛似乎已经确认了,那是他的儿子。”
听到“儿子”两个字,陆鼎坤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薇薇脸上,声音低沉:“我的孙子?”
“是的,陆伯伯。”林薇薇连忙点头,语气却带着迟疑和引导,“血缘关系应该是没错的,寒琛肯定已经确认过了。但是……苏婉婷这次回来,态度非常强硬,明确表示不会让孩子认祖归宗。她身边还有那个顾清风鼎力支持,两人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我担心,她带着孩子回来,目的并不单纯,是不是想利用孩子,图谋更多?”
她的话,句句看似在为陆家考虑,实则字字诛心,将苏婉婷塑造成一个携子自重、别有用心的女人,将顾清风描绘成觊觎陆家血脉的帮凶。
“图谋?”陆鼎坤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陆家的血脉,岂是外人可以随意图谋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松柏。陆家人丁不算兴旺,到了陆寒琛这一代,更是只有他一根独苗。血脉传承,香火延续,是陆鼎坤这类传统商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他可以不在意陆寒琛娶谁,但绝不能容忍陆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尤其还是在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手里,甚至可能叫别人爸爸!
林薇薇看着陆鼎坤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她趁热打铁,声音更加柔婉,却带着致命的挑拨:“陆伯伯,我知道您最看重家族血脉和声誉。现在外面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我们陆家连自己的子孙都不认……若是长久下去,只怕对集团的声誉,还有您和寒琛的威望,都会有所影响。而且,那孩子毕竟是我们陆家的骨血,难道真要让他一直跟着苏婉婷,以后……改姓顾吗?”
“改姓顾?”陆鼎坤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手中的佛珠被他攥得死紧。这句话,精准地戳到了他最大的忌讳和痛点。陆家的孙子,怎么能冠上别家的姓氏?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林薇薇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陆鼎坤重新坐回太师椅,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深邃难测。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外面的老管家吩咐道:“备车。另外,派人去请苏婉婷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我陆鼎坤,想见见我的‘孙子’和他的母亲。”
他刻意强调了“孙子”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林薇薇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光芒。她知道,老爷子出手了。这潭水,被她彻底搅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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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婷接到陆家老宅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工作室里与团队商讨“森林密语”系列下一步的市场推广计划。
电话是陆鼎坤的贴身老管家打来的,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苏小姐,老爷子想见您和小少爷,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苏婉婷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她握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陆寒琛的商业打压她尚且可以依靠顾清风去周旋,但陆家老爷子亲自出面,这意义完全不同。这代表着陆家这个庞大的家族集团,正式将目光投向了她和念念。这不再是陆寒琛个人的疯狂,而是整个陆氏家族意志的体现。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躲是躲不掉的,逃避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我知道了,请稍等。”她平静地回复,然后挂断电话。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象征着陆家权势的黑色劳斯莱斯,如同一个沉默而危险的巨兽,蛰伏在街角。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拿出手机,第一个念头是打给顾清风。但指尖在拨号键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顾清风此刻正面临陆寒琛狂风暴雨般的商业打击,压力巨大,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分心,尤其还是这种家族内部的龃龉。
她迅速给顾清风发了一条简讯:【我带念念出去一趟,晚点联系。】没有提及陆家,她不想让他担心。
然后,她拨通了艾米丽的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语气如常,没有泄露丝毫情绪。
做完这一切,她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妆容,镜中的女人,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沉静力量。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在陆家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苏婉婷了。
她去幼儿园接上念念。小家伙并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还以为妈妈要带他去好玩的地方,开心地牵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
“念念,等一下我们要去见一位……一位爷爷。”苏婉婷蹲下身,整理着儿子的衣领,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那位爷爷可能有点严肃,但念念不用害怕,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
念念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念念不怕!念念是男子汉!”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苏婉婷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坚定的勇气。为了念念,她绝不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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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老宅。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汽车驶入,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外界的喧嚣与自由彻底隔绝。宅邸内部是典型的中式奢华,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底蕴与财富,却也透着一股陈腐和压抑的气息。
老管家引着苏婉婷和念念,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书房。念念似乎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小脸上没了之前的兴奋,多了几分怯生生的好奇。
书房门打开,陆鼎坤端坐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那锐利的目光,先是落在苏婉婷身上,审视了片刻,随即,便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了她身边的念念。
那目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评估和审视的意味,让苏婉婷本能地将儿子往身后护了护。
“老爷子。”苏婉婷不卑不亢地开口,语气平静,既无谄媚,也无惧色。
陆鼎坤没有回应她的问候,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念念身上。他朝念念招了招手,声音试图放得温和些,却依然带着久居上位的命令口吻:“孩子,过来,让爷爷看看。”
念念被这陌生的环境和眼前这个严肃的爷爷吓到了,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更紧地抱住了苏婉婷的腿,把小脸埋了起来。
陆鼎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念念的“怯懦”有些不满。
林薇薇坐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是在打圆场,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念念别怕,这是你爷爷呀,是你爸爸的爸爸。快叫爷爷。”
苏婉婷冷冷地瞥了林薇薇一眼,目光如冰刃般锐利。林薇薇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老爷子,念念还小,怕生。”苏婉婷将儿子完全护在身后,迎上陆鼎坤的目光,“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陆鼎坤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苏婉婷,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压迫感:“苏小姐,看来这几年在国外,你过得不错,胆子也练大了不少。”
“人总是要成长的。”苏婉婷淡然回应,“尤其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
陆鼎坤哼了一声,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这孩子,是寒琛的?”
“这是我和陆寒琛之间的事情。”苏婉婷没有正面回答,态度明确地划清界限。
“哼!”陆鼎坤重重一拍扶手,檀木与手掌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示了他此刻的不悦,“什么叫你们之间的事情?这是我陆家的血脉!流着我陆鼎坤的血!”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走近苏婉婷和念念:“我陆家的子孙,怎么能流落在外,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还有可能叫别人爸爸?这成何体统!”
“身份不明?”苏婉婷被这个词激怒了,但她极力克制着,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念念法律上唯一的监护人,是他的母亲。这一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毋庸置疑。”
“母亲?”陆鼎坤冷笑,“一个曾经被我陆家扫地出门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我陆家继承人的母亲?”
这句话如同毒刺,狠狠扎向苏婉婷过往的伤疤。念念似乎感受到了妈妈情绪的波动,不安地抬起头,小声叫了一句:“妈妈……”
苏婉婷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示意他别怕。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陆鼎坤:“老爷子,请注意您的言辞。首先,我不是被扫地出门,我是主动离开。其次,念念是我的儿子,他的抚养权在我这里,这是法律事实。最后,我是否有资格做他的母亲,不是由您,或者由陆家来定义的。这三年,是我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教他做人,陪他成长。”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铿锵:“至于陆家继承人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念念姓苏,叫苏念。他的未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被所谓的‘陆家继承人’这个头衔所绑架。”
“你!”陆鼎坤被她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顶得一时语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三年不见,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女人,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难以掌控。
林薇薇见状,连忙起身安抚陆鼎坤:“陆伯伯,您别动气,对身体不好。”她又转向苏婉婷,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婉婷姐,你何必这么倔强呢?让孩子认祖归宗,回到陆家,享受最好的资源和教育,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你何必为了赌一口气,耽误孩子的前程呢?”
“林小姐,”苏婉婷的目光冷得像冰,“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你这个外人费心。至于念念的前程,我作为他的母亲,自然会为他规划。陆家的资源固然诱人,但在我看来,一个健康、快乐、自由的成长环境,远比冰冷的财富和权势更重要。”
“你……”林薇薇被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陆鼎坤看着苏婉婷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和那份对血脉的执念交织在一起。他知道,常规的施压对这个女人已经没用了。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深沉莫测,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最终通牒般的寒意:“苏婉婷,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陆家的血脉,绝不能混淆,也绝不能流落在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安排最权威的机构,做亲子鉴定。如果确认是我陆家的种,”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抛出了最终的底牌和最大的钩子:
“那么,他必须认祖归宗,名字必须写入陆家族谱。这是底线,没有商量余地。至于你……”他审视着苏婉婷,语气意味不明,“看在孩子的份上,陆家或许可以给你一个‘名分’,让你以孩子生母的身份,留在陆家。”
必须认祖归宗!
写入族谱!
给你一个“名分”!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在书房里炸响,也狠狠击中了苏婉婷。陆鼎坤的态度强硬到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将血脉和家族规矩,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她作为母亲的权利和尊严!
苏婉婷的脊背挺得笔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风暴,已经从商场,毫无缓冲地席卷到了这最核心、最残酷的家族战场。
为了念念,她将直面这场无法回避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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