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利维尔均匀而低沉的呼吸声。
时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小木屋的门,探出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利维尔果然睡着了,高大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床铺里,阴影几乎笼罩了半边房间。
他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爬出来,可刚走到床边,就绝望地发现床沿离地面高得可怕,简直像悬崖一样。
他咬了咬牙,拽住垂落的被角,一点一点往下滑。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时言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利维尔,生怕他忽然醒来。好在,巨人依旧沉睡。
终于落地后,时言的心跳仍然剧烈,可眼前的景象更让他窒息。整个房间的家具都巨大得离谱,连桌腿都像通天柱一般,门把手更是高不可攀。
他攥紧拳头,不甘心地环视四周,忽然目光落在角落里,那里放着几本书、一支钢笔,还有利维尔睡前随手搁下的怀表。
“也许……可以叠上去?”
他迅速行动起来,费力地把书本拖到门边,一本一本地垒高,再踩着它们摇摇晃晃地往上爬。
书架不稳,他差点滑下去,手指死死抠住木纹才勉强稳住。
接着,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细绳(那是从小屋里拆下来的窗帘系带)用力甩上门把手,打了个结,然后拽着绳子,借力一跃!
“砰!”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门上,手指死死攥住绳子,脚尖拼命蹬着门板寻找支点。
绳子勒得掌心发疼,可他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坚持,一点一点往上攀。终于,他够到了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压。
“咔嗒。”
门开了一条缝。
夜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些凉意。时言哆嗦了一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利维尔,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间的刹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想去哪儿?”
时言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僵硬地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睛。
利维尔,早就醒了。
时言见他醒来,暗道不好,转身就朝门外狂奔。
利维尔并没有立刻追赶。他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空间里拼命奔跑,那速度在他眼中,缓慢得如同慢放的镜头。
确实跑不远。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时言心跳如鼓,不敢回头,拼命迈动双腿。终于,他跑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出现的却是一道更加令人绝望的鸿沟——通往楼下的楼梯。
那每一级台阶,都高得如同他的半身,放眼望去,层层叠叠,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下方黑暗的深渊。
这……这根本不可能下去!跳下去会摔死的!
他猛地刹住脚步,站在楼梯边缘,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脱力而剧烈颤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而就在这时,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再次从身后接近,不疾不徐,带着绝对的掌控感。
咚……咚……
阴影再次笼罩了他。
时言僵硬地、一点点地回过头。
利维尔已经走到了他身后,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矗立。
“怎么不跑了?”
他微微俯身,灰蓝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僵在楼梯口无路可逃的小人儿。
时言吓得后退了一步,脚跟瞬间踩空。
“啊!”
他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下那高高的台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巨大的手迅捷而精准地伸了过来,轻易地将他兜住,捞了回来。
利维尔看着掌心惊魂未定的小人儿,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却让时言毛骨悚然。
他没有如时言预想的那样发怒或立刻施加惩罚,只是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时言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四目相对。
时言在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渺小,狼狈,惊恐万状。
“大半夜不睡觉,”利维尔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语气平静得甚至算得上温和,“跑出来做什么?”
时言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编造借口,细弱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睡、睡不着,出来……四处走走……”
这个借口拙劣到可笑。
利维尔眉梢微挑,显然一个字都不信,但他并没有戳穿,似乎觉得这小小的谎言也很有趣。他换了个问题,指尖轻轻碰了碰时言冰凉的脸颊。
“那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时言猛地愣住了。
对啊……他叫什么?他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空无一物的仓库大门。他的记忆里只有从笼子里醒来后的恐惧和混乱,再往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空白。
没有名字,没有来历,什么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虚无感比眼前的巨人更让他感到恐慌。他眼神涣散了一瞬,下意识地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利维尔看着他那不似作伪的茫然和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一种了然。他显然误解了,以为这只是小东西不愿透露。
“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也罢。”
利维尔并没有将吓坏了的时言带回那间卧室,而是捏着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走到一半,他似乎觉得这样捏着不太方便,于是停下脚步,用另一只手轻轻掀开自己睡袍外套上一个设计精巧的口袋,将时言放了进去。
“!”
时言猝不及防,落入一片柔软黑暗的织物之中。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口袋却随着利维尔的步伐轻轻晃动,让他难以保持平衡。
头顶上方传来利维尔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有些沉闷,却字字清晰:“今天晚上,你很不安分。”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听话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