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基地的轮廓。
时言停下脚步，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远处地平线上，一座钢铁堡垒巍然矗立，淡蓝色的能量护罩如同倒扣的巨碗笼罩着整个军事基地。
三艘流线型星际战舰悬浮在低空，侧面喷涂着“第七军团”的徽记。
“这是第七军团前线基地。”江野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家的放松，“联邦在东部战线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时言微微睁大眼睛。即使经历了多个世界，这种规模的星际军事设施依然让他感到震撼。
几队机甲正从战舰腹部鱼贯飞出，如同归巢的蜂群般有序排列。基地外围的自动炮塔缓缓转动，扫描着周围区域。
“走吧，天亮前得完成登记。”江野渡迈步向前，但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时言跟上。
随着距离缩短，时言注意到基地护罩外缘闪烁着细小的电弧。他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已经结痂的临时标记，那里还残留着隐隐的刺痛感。
“联邦会怎么安排一个……来历不明的向导？”时言谨慎地询问。
江野渡侧头看了他一眼：“标准程序是先在向导中心登记评级，然后根据精神适配度分配哨兵。”
他顿了顿，“不过有我的临时标记在，至少48小时内他们不会强行给你安排其他哨兵。”
时言点点头，暗自记下这个信息。原主被联邦“清除”的记忆仍历历在目，他必须小心行事。
当他们走到距离基地护罩不足百米时，一道扫描光束从最近的炮塔射出，将两人从头到脚扫过。
“身份识别：江野渡上尉，第七军团特种作战组，哨兵评级S。”机械女声响起，“检测到未登记向导，临时标记确认。请说明情况。”
江野渡站得笔直：“在K-227战区发现失散向导，精神链接已建立，申请临时庇护并登记。”
几秒钟的静默后，护罩上打开了一个仅供单人通过的通道。
“申请批准。医疗组已在b区待命。”
踏入基地的瞬间，时言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穿过全身，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内部空气带着金属和润滑油的味道，却奇异地比荒野清新许多，显然是经过了过滤系统处理。
“欢迎来到人类联邦第三纪元文明的最前线。”
江野渡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缓解气氛，“由十二个星域组成的伟大民主联盟，至少宣传片是这么说的。”
时言敏锐地抓住了信息：“十二个星域？”
“嗯，从核心星域到边境自治领——那些流放者和反叛者建立的灰色地带。”
江野渡领着他穿过一条金属走廊，“我们目前在第六星域边缘，与虚空虫族的交战区。”
“虚空虫族？就是那些飞行器？”
“不，那些只是它们的侦察单位。”
江野渡的表情阴沉下来，“真正的虫族是硅基生命体，共享一个集体意识。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女王，据说能通过精神波动直接干扰哨兵的感官，导致失控。”
时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解释了为什么边境哨塔会连续失联，也解释了江野渡为何会陷入那种狂暴状态。
前方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队医护人员，为首的是一名戴着少尉肩章的女性。
“江上尉！”
她快步走来，“指挥部找你半天了。这位是？”她的目光落在时言身上，带着专业性的评估。
“新发现的向导，需要基础检查和登记。”江野渡挡在时言前面半步，语气平缓，“他跟我一起。”
女少尉挑了挑眉：“临时标记？”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做了个手势，“跟我来，医疗舱已经准备好了。”
穿过几条明亮的走廊，时言注意到基地内部比外观看起来更加庞大。
各种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匆匆来往，有些区域的门上标着“哨兵专用”或“向导禁区”的警示牌。
“联邦对向导的管制很严格？”时言小声问江野渡。
“核心星域是的。”江野渡同样低声回答，“边境军团相对灵活，毕竟向导太稀缺了。”
他顿了顿，“别担心，普通向导只需要完成基础登记和精神力检测。”
普通向导。
时言在心里重复这个词。
他必须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没有特殊之处的普通向导，没有任何会引起怀疑的能力。
医疗舱的门滑开，里面是几台闪着蓝光的检测仪器。女少尉示意时言躺上中间的扫描床。
“例行检查，不会疼。”她说，“我们需要确认你的向导类型和适配度。”
时言看了江野渡一眼，哨兵对他点点头，让他不用怕。
“开始扫描。”莫少尉按下按钮。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从太阳穴蔓延开来。时言闭上眼睛，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叩击着他的精神屏障，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请求进入。
他按流程将精神力探入检测仪，仪器屏幕上立刻跳出水蓝色的波纹，平缓得像无风的湖面，是极其温和的属性。
“契合度检测？我以为刚才已经结束了。”
时言站在另一台造型奇特的仪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临时通行证的边缘。
莫少尉——现在时言知道她全名叫莫雨。她已经摘掉了医用口罩，露出一张透着干练英气的脸。
她正调整着检测仪的参数，闻言挑了挑眉：“基础扫描是看你的精神图景稳定性，契合度检测是要看你和特定哨兵的匹配程度。”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江野渡，“特别是已经被临时标记的情况下。”
时言颈侧的咬痕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抿了抿唇，看向那台带着两个头戴式装置的机器：“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
莫雨拿起一个银灰色的头环，“你戴这个，江上尉戴另一个。机器会模拟一个小型精神桥接，测试你们精神力的共鸣程度。”
她递给时言时补了句，“放轻松，契合度检测是最温和的精神接触。”
江野渡突然上前一步：“边境军团的契合度检测仪精度够吗？要不要等回到中央星域再测。”
“哎呀，我们的江大少爷什么时候开始挑剔设备了？”
莫雨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还是说……”她故意拉长音调，“你怕测出什么不想看到的结果？”
江野渡的下颌线条绷紧了：“我只是遵循程序。未经中央塔认证的契合度数据不被联邦承认。”
“但在前线够用了。”
莫雨不由分说地把另一个头环塞给江野渡，“来吧，别害羞。我可是很好奇能让你失控的向导到底是什么水平。”
时言看着两人互动，突然意识到莫雨和江野渡之间似乎有某种熟稔。
不是朋友间的亲密，更像是军校同期那种带着竞争意味的了解。这种认知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戴上头环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冰凉的金属贴合太阳穴，几乎没有重量。
时言坐在指定位置上，看着对面的江野渡也完成了准备。
“开始同步。”莫雨按下启动键。
最初的感觉像是一滴温水落入眉心。时言闭上眼睛，感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头环流向他精神屏障的外围。
这触感比之前的扫描要柔和得多，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礼貌，像是有人在轻轻叩门。
然后，有什么东西溜了进来。不是扫描仪那种程式化的探查，而是活生生的、带着独特气息的精神触碰。
时言立刻认出了那是江野渡的意识触须，尽管他们只在对方精神崩溃时有过短暂接触。那种感觉就像是黑森林中突然出现的一缕阳光，强势却又不失温柔。
与江野渡暴躁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精神触碰小心翼翼到近乎克制。时言本能地回应了这种接触，将自己的精神触须轻轻迎上去。
那一瞬间，像是火柴划过磷面，火花绽放。
时言“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一片破碎的光芒在他们之间的虚空中交织。
他的温和如溪流的精神力与江野渡炽烈如岩浆的能量相遇，不仅没有彼此消融，反而奇迹般地相互缠绕、补全。
现实世界中，检测仪的显示屏上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让莫雨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值：90%。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像是害怕惊扰了这组数据，“边境军团近十年记录的最高契合度才87%。”
时言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江野渡同样震惊的目光。
哨兵的金色眼眸此刻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
“哇哦！”莫雨打破了沉默，吹了声口哨，“江上尉，看来你捡到宝了。”
她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促狭，“90%的契合度，放在中央星域都足够直接申请终身绑定了。难怪你刚才那么抗拒检测。”
江野渡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数据记录在案了吗？”
莫雨摇摇头：“按程序，这么高的契合度需要三次验证才能正式入档。现在只是初筛结果。”
“那就别记录。”江野渡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威胁，“就当是设备调试。”
检测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莫雨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江野渡，你知道规矩。即使不正式入档，我也需要向医疗部主管口头汇报异常数据。”
“那就汇报是设备异常。”
江野渡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时言完全挡在身后，“莫雨，这个向导刚从虫族污染区回来，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被当成实验品围观。”
时言站在江野渡背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挡住莫雨探究的视线，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暖意。
这个哨兵在保护他，不仅仅是出于责任，还有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莫雨抱起手臂，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野渡一眼：“啧啧，这么快就进入守护者模式了？”
她摇摇头，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我标注设备故障。但你们最好在48小时内完成中央塔认证，否则……”她没说完，但警告意味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