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怔忡着,床上的人忽然哼哼唧唧地动了。时言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脑袋还在发沉,眼神涣散,坐不稳似的晃了晃,嘴里含混地念叨:“水……”
陆砚舟立刻扶住他,让他靠坐在床头,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
他小心翼翼地递到时言唇边,低声道:“慢点喝。”
时言乖乖低头喝了几口,水珠顺着唇角滑落,陆砚舟下意识用拇指替他擦去。
喝完水,时言却没再躺下,反而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砚舟。那双眼睛因为醉酒蒙上了层水雾,亮得惊人。
看了半晌,他忽然咧开嘴,傻乎乎地笑了:“你长得真好看~”
陆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时言还在笑,突然伸手地戳了戳陆砚舟的脸,声音软得发黏:“好像我……”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砚舟眸光微暗,轻声问:“像你什么?”
时言却只是笑,不肯再说。
陆砚舟凝视着他,忽然低低唤了一声:“时言。”
“嗯?”
时言下意识应了,眼神还是懵懵的,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他应了。
陆砚舟的眼眶瞬间红透,声音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带着压抑了太久的狂喜和后怕,一遍遍重复:“是你,真的是你?言言,你回来了!”
时言被他晃得更晕了,皱着眉想推开他,嘴里嘟囔着:“你谁啊?好吵……”
可陆砚舟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死死盯着怀里这张脸,看他皱眉的样子,看他不耐烦的神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想错过。
他的爱人,他找了一年,等了一年,快要疯了一样思念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怀里。
不是梦。
陆砚舟低下头,将脸埋进时言的颈窝,滚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时言还是晕乎乎的,大概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或许是酒劲上来了,没再挣扎,只是抬手,胡乱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陆砚舟还紧紧抱着时言,脸埋在他颈间,滚烫的呼吸混着压抑的哽咽,一遍遍唤着“言言”。
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酒意未散,只觉得身上黏腻难受,小幅度地挣扎着,嘟囔道:“不舒服……抱我去洗澡……”尾音软软的,带着惯有的撒娇意味。
陆砚舟的动作猛地一顿。
从前每次温存后,时言总是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撒娇让他抱自己去清理。那时候,陆砚舟总会故意逗他,非要听他软着嗓子求几声,才肯将人抱去洗漱。
喉间涌上热意,陆砚舟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他动作轻柔地替时言擦洗。
时言大概是舒服了,哼哼唧唧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睁半闭,睫毛上沾着水汽,看起来格外乖巧。
陆砚舟低头看着他,指尖拂过他的脊背,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肤时,指尖微微发颤。
是真的,不是梦。
等裹着浴巾抱回床上时,时言已经彻底睡熟了,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陆砚舟躺在他身侧,将人轻轻圈进怀里,动作克制得近乎虔诚。
每过一会儿,他会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一碰时言的脸颊,或是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确认这人是真的回来了,真的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时言是如何从爆炸中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容貌与从前有些不同。
他甚至荒唐地想,或许真是上天垂怜,舍不得让言言这般好的人离开,才将他重新送回自己身边。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还活着,陆砚舟什么都不在乎。
这一夜,陆砚舟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是暖的。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时,时言动了动。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往身边温暖的热源靠了靠,将脸埋进熟悉的颈窝,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眼睛还没睁开,脑子里却像有根弦突然绷紧了。
等等……
时言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陆砚舟沉睡的侧脸。
男人眉目舒展,唇角微扬,似乎做了个好梦,手臂却仍紧紧箍着他的腰,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心脏骤然缩紧,时言的呼吸都停了。
陆砚舟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怎么会……睡在一起?
【陆砚舟可能认出你了。趁他没醒,赶紧跑!】
没等他想明白,小八就急忙让他先离开。
时言浑身一激灵,彻底清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从陆砚舟怀里挣脱,可对方的手臂却像铁箍一般,纹丝不动。
完了。
时言屏住呼吸,指尖轻轻去掰陆砚舟的手指,可刚碰到,男人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
“唔……”时言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动作幅度稍大了些。
下一秒,身侧的人动了。
陆砚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陆砚舟的眼神从初醒的迷茫,到看清怀中人后的震惊,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最后定格在时言骤然苍白的脸上。
时言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陆砚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一时无言。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时言。他避开陆砚舟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想坐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刻意装出来的疏离:“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走错房间了。”
说着他就要掀被子下床,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唔!”时言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回了陆砚舟的怀里,后背撞进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让他忍不住身体一僵。
“时言,”陆砚舟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时言耳朵里,“你想去哪里?”
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没有丝毫犹豫。
时言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却强装镇定,试图掰开他的手:“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时言。”
“不,你是。”陆砚舟打断他,眼神十分笃定,“你的眼睛,你的声音,你累了会撒娇要洗澡,你连往我怀里钻的样子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言言,别装了。”
“我没有!”时言梗着脖子否认,眼神躲闪,“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不认识?”陆砚舟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看着我。”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人就在自己怀里,却不肯认他。这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回来后,要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时言被迫迎上他的目光,才发现陆砚舟的眼底竟蒙着一层红。那里面有痛楚,有不解,还有浓浓的委屈,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陆砚舟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恳求,“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是不是?”
时言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可他不能认,至少现在不能。任务快完成了,他终究要离开的,何必要给眼前的人一丝希望。
他用力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不知道。我都说了,你找错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砚舟攥着他手腕的力道骤然松了。
时言趁机挣脱,坐起身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陆砚舟却没再动,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空茫地落在被单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