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莫宁再次回到了这个伤心地。
这座小小的城市,承载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让她有所眷恋却又想逃离。
这次如果不是时佑出了事,她大抵是不会再回S市了。
刚安顿下来,她就带着礼品马不停蹄地去了时家。
“夫人,一个自称莫宁的女人说要找您,要见吗?”王阿姨举起保安打来的电话询问沈念。
“莫宁?”
沈念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此人是谁,她点点头,淡笑道:“让她进来吧。”
一进门,莫宁便将礼品递给了王阿姨,等看清沈念依旧姣好的样貌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她眉眼弯成月牙状,惊喜道:“沈姐姐今天这身旗袍选得绝了!您往这一站,活脱脱民国家书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这通身的气韵年轻小姑娘真学不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夸自己有气质的人。
沈念脸上笑容扩大,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喝些茶水,柔声开口:“莫妹妹,好久不见,你也还是如此年轻漂亮。”
客套完,她直接询问对方来意。
莫宁握着茶杯的手突然有些抖,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沈姐姐,谢谢您帮我把时佑养大,这恩情我会记一辈子。但如今他对你们做出的那些混账事情,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说完她急急摆摆手道:“我不是想给他辩解或者是求您原谅,他做了这些就应该自食其果。”
即使隐隐约约猜到了莫宁的来意,但听到这话时,沈念还是叹了口气:“时佑这孩子如今变成这样子,也是我们教养不当,怪不得你。”
“况且这次我们也没出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
莫宁放下茶杯,神色严肃,“哎,沈姐姐,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我想既然他做出了此等恶行,实在是不适合留在时家了,您把他逐出家门吧。”
“这……”
沈念表情一僵,轻声感慨道:“这件事等我和时云致好好商量一下吧。除开这件事,莫老爷子的恩情我们也算是还完了。”
“好,那我等您消息。”
得到了回复,莫宁和沈念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
墨家老宅。
每月中旬,墨家的小辈都要回老宅看望墨爷爷,这是一成不变的家规。
“衍儿最近在集团熬瘦了吧?”饭桌上林淑华忽然抬头,保养得宜的脸上浮起关切,“墨逸在国外学的是金融,上周还跟我念叨,想回公司给哥哥搭把手呢。”
墨逸配合地放下筷子,镜片后的目光在墨衍脸上逡巡:“哥,城东那块旧改项目,我做了份可行性报告,要不……”
听到这话,墨老爷子搁下汤勺,沉声道:“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但公司规矩你俩清楚。”
他看向墨逸,“实习生从基层做起,当年墨衍进企划部,也是从整理会议纪要开始的。”
林淑华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笑容未变:“爸说得是,逸儿就是太心急了。”
“爷爷,弟弟想去就让他去吧,不过他得和我一样从基层做起。”
墨衍虽然搞不懂林淑华怎么和墨逸站在统一战线,可既然墨逸要来,就让他来呗,正好他也想看看他能使什么绊子。
林淑华是墨父的第三任妻子,继黎粟被赶走后,她就进了门。
墨爷爷闻言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开口了,爷爷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林淑华听着十分高兴,她疯狂暗示墨逸赶紧表现表现,说说好话。
接收到她的暗示,墨逸移开视线,他本来就讨厌墨衍,现在还得感谢他给自己机会,内心跟吃了苍蝇屎一样难受。更别说这个人还害惨了他母亲黎粟。
“谢谢哥,我会好好表现的。”墨逸面上不显,仍旧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饭后,墨逸接了一个电话,内容大概是墨衍和时言都去探视过时佑,所以对面那人询问他下一步要怎么做,是否要把时佑捞出来。
得知墨衍并没有帮忙把时佑弄出来,他冷声吩咐手下能捞就捞,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由于时云致夫妇不再追究此事,其他案件也没有确实证据,再加上墨逸的推动,时佑被短暂地放了出来。
时佑刚刚回到时家,就发现他的房间空空如也,连一张床都没剩下。
他按捺住性子,去寻找时云致,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当然,他吃了闭门羹。
随后王阿姨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对时佑说:“小少爷,您先搬出去吧,这是时先生的意思。”
时佑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见沙发上看书的沈念。
他的眼神便瞬间从冷漠转为温柔,仿佛一夜之间寒冬变成了春天。
时佑走到沈念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眼前的‘不孝子’,沈念太阳穴突突地疼,好半天,她才指着行李说:“你走吧,上件事我们可以不追究。养了你这么多年,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我们缘尽于此。”
听出沈念的驱赶之意,时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他本以为此事过后,她们顶多会厌恶自己,却没想到她们会狠心将他赶出家门。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爱。
“好。”
时佑异常平静地接受了,他没有再求情,只是拉着行李快速离开了。
等莫宁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守所见时佑的时候,她才被告知时佑早已离开。
她心神不宁地在街上乱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寺庙面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看着眼前的寺庙,莫宁脑海里的美好回忆不由得浮现上来。
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周谨礼就带她来过这个地方。
当时她踮脚往许愿廊挂木牌,袖口沾的桂花香混着墨味,牌上写着“家人安康,学业顺遂”。
“许的什么愿?”他凑近,木牌在掌心发烫。
她回头时木牌晃了晃,流苏扫过他手背:“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莫宁眼尾弯成月牙,忽然瞥见他攥紧的木牌角,“你的呢?”
周谨礼喉结动了动,突然把木牌翻转。浅黄的桐木上,“愿她案头常有桂花,眼底永无秋霜”的小楷还带着新刻的木香,角落里画着只笨拙的小狐狸——是她去年在放生池捡到的受伤幼崽,他们一起养到放生的那只。
“其实狐狸早就该告诉你,”他声音比廊角的铜铃还轻,“它许的愿,是能一直守在小菩萨身边。”
莫宁猛地抬头,撞上他耳尖的红。她指尖顿在狐狸尾巴上,忽然把自己的木牌摘下来翻到背面,那里不知何时被他偷偷刻了行更小的字:“你是我所有未说出口的祈愿。”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笑出声,像碾碎了一袖月光:“那狐狸要交供品……早安吻算第一炷香。”
钟声撞碎桂香,她重新挂上木牌,将两串流苏系成结。
木牌相碰如轻叩心门,风过处,满廊祈愿都成了背景音。
“阿姨,你可以帮我挂一下木牌嘛?”
衣角被人拉住,奶声奶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莫宁低头便看见一个五岁的小团子仰头望着自己,她嘴角含笑,将小团子的木牌挂上高处。
正当她回头时,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