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虽然官不大,却世代都是京都人。
陈维将父亲送入祖坟,又在法师的指点下把后续的种种事情做完,之后按捺着,按亲疏远近去各家磕头拜谢,再之后,他才去了教坊司。
恰巧,在门口候着的就有那个替文清跑腿带话的人,见着陈维忙迎上来,先说了声‘小陈大人节哀’,然后才道:“姑娘已经打过招呼了,可直接带您过去。”
陈维心下一暖,在他丁忧期间,教坊司若放他进去,追究起来也落不着好,有文清早早替他说明情况,教坊司才会不拦着,事后被追问,也有理由说得过去。
那下人边引着他往里走,边低声道:“文清姑娘让小的和您说一声,她尽量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只是在这教坊司您也知道,有些人的话是不能不听的。这里的教习对她的要求又尤其的高,这不,刚刚又把人叫过去了,怕是还要一会才能回来,请您在屋里稍等一会。”
陈维点点头,教坊司有时会去宫中表演,在这里是实打实要学东西的,尤其是清清这种更是被重点培养,学的更多,也需要学得更好。
当然,待遇也不同。
就比如她的住处有里外两间,外间常用来待客,里间,至今还未有男人能进去。
下人给他沏了一盏茶放到桌上:“您稍坐。”
陈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也不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这一次见面后,怕是再难来了。
只是这么一想,陈维就觉得心里酸涨。
他和清清,怕是再无可能了,徐永书费了这么多心在她身上,不会放过她。
可清清若知道了徐永书是害她的人呢?
他一定要告诉清清这个事,就算他和清清再无可能,也绝不会让徐永书如愿!
喝完一盏茶,文清还未回来,陈维正打算自己添茶,那个下人就跑了进来,将茶盏塞他怀里,推着他往里屋走:“快躲好,小徐大人来了!”
徐永书!这个点还未散衙,他怎会过来!
下人将他推到角落,又将小屏风推过去一些遮掩住:“为了文清姑娘,求您不要吱声。”
陈维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下人又快跑出屋,将摇晃的珠帘一一稳住,见外屋没有什么痕迹,飞快离开。
徐永书是得知陈维来了才过来的,他不将陈维看在眼里,但他不小看任何人。
文清终于松口同意做他的外室,他不会给陈维机会破坏。
进屋环视一圈,没看到谁在,他问身后的人:“不是说陈维来了,人呢?”
“确实是来了,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下人诚惶诚恐的连忙解释:“他还在热孝期,可能没把人带屋里来,也可能自己出去了。”
徐永书看着两门之间的珠帘没有一丝摆动,不像是有人进出过,但他仍不放心,走过去拂起帘子往里瞧,屋里光线昏暗,看着空无一人。
多看了那个屏风一眼,徐永书抬脚欲过去看看,就听得身后的下人道:“徐大人,里屋,还未有男子进去过。清清姑娘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徐永书动作一顿,把脚收了回去,以陈维的性子,不会在他面前这么怂。他好不容易等文清掉进织了这么久的网中,实在不必在这时候惹她不快。
退回外屋,下人行礼告退:“文清姑娘在教习处,小的这就去请。”
“不必,我回来了。”
文清抱着琴进来:“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有空就来了。”见陈维不在,徐永书索性不提,挥退随侍的人,看着衣着朴素的人。
他觉得文清是真有些意思,还是文家女时,出门必是打扮得光鲜亮丽,想攀附一门贵亲的心思显而易见。
可跌落尘埃了,她反倒剥离了华丽的外衣,整个人都素净了。
就好像,这才是真实的她。
别人沦落到这污糟之地,想的是怎么找个靠山自保,她却日日往教习那跑,努力学习种种,如今她曲弹得最好,舞跳得最好,唱得也最婉转,一副要以真本事在教坊司立足的表现。
这样的文清,他还挺看得上。
她也算做到了,教坊司还真有意无意的在护着她,不然若是教坊司有意为谁牵线搭桥,就算她心机再深也早保不住清白之身。也因教坊司护着她,导致他没有搭救文清的机会,只能选择别的方式来让她落入网中。
文清放下琴,转过身来对上徐永书的视线便问:“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脏了?”
“出水芙蓉。”
“原来是在想夸我的词。”
文清净了手,从角落里提着滚开的水过来,往茶壶中注入滚水,之后把四个倒扣着的杯子倒过来,将茶壶中的水倒入其中。然后往茶壶中添入茶叶,再次提水注入其中,等待的时间里,她把四个杯子里的水倒尽,再将茶水倒入其中。
“徐大人请。”
徐永书满意的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拿了对角的那一杯。
文清随手拿起一杯,心下冷笑,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喝个茶而已,只有徐永书有这么多名堂,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清洗茶具,再倒出四杯,他挑哪一杯完全没有规律可巡,而且一定会等她先喝茶后再喝。
徐永书问:“怎么还去教习那了?跟着我不必学这些。”
“徐家真能同意你带我出教坊司?”
“不信我?”
文清轻轻摇头:“不是不信徐大人,以我如今的名声,我不信任何人。”
徐永书看着她:“我以为,你上回就算是应下了。”
“我有些害怕。怕哪天你腻味了,把我转送他人。也怕你觉得我阻碍你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抹杀了我。徐大人,我最近每天都在做恶梦,梦里,我都没有好下场。”
徐永书眼神微眯:“你这是自己吓自己,我不会这么对你。”
文清低下头喝茶,不说话了。
徐永书跟着饮尽,看着文清给她续茶:“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和我说。”
“没什么想法,就是听说了陈家的事有些害怕。连陈家都被你轻轻松松收拾了,我无依无靠,经不起你一个小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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