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京都又下了一场雪,已经回暖的天气骤然又冷了许多。
兰烬让照棠去请甄沁。
甄沁显然今日里不忙,随照棠一道过来了,进门就笑:“这么冷的天,也就你能让我出门了。”
兰烬看她一眼:“也就短短时日未见,怎么瞧着还更好看了。”
“儿子聪慧,丈夫体贴,日子过得顺心顺意,自然气色大好。”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甄沁舒舒服服的在炉子边的椅子坐下,眉宇间神采飞扬:“实话而已。有过对比就知道昭儿有多聪慧,别说我那夫君有多欢喜了,就是我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公公每天都抽出一个时辰来亲自教导。我还担心会累着昭儿,想让他轻松些,他还不乐意了,说一点都不累。”
“恭喜。”兰烬拿着一叠画稿过来递给她:“叶府那样的门第,若是长孙撑不起门庭,叶家不得安宁。叶尚书之前恐怕不知多担心,如今总算是能放心了。”
“我那公公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也是最近才从夫君那知道,公公给了他两年时间,若没有换子这事,到今年年底长子若还没有长进,公公会亲自教导次子。夫君担心兄弟感情不睦,所以费了不少心思加深两兄弟的感情。好在现在没有那个烦恼了,昭儿手段了得,两天功夫就把弟弟收服了,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身体。”
叶家是兰烬见过的世家大族里难得的要手段有手段,要头脑有头脑,要狠劲也有狠劲,且关系还和睦的家族。
如今叶昭回家,以他的聪明,只要叶家不站错队,还可以兴盛许多年。
“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甄沁低头慢慢的一张张翻阅,边和她说着话,声音明显低落下来:“公公请了院正来,院正说昭儿底子亏得太厉害,要补回来不容易,但好在昭儿才十一岁,家里也不缺好药材,慢慢将养着会越来越好,就是身子骨肯定会比同龄人差一点。”
兰烬想到了被她抓着画了几天灯面的朱子清大夫,要论医术,他不会比宫中那些御医差,而且比那些御医用药更灵活。
只是他的医术是从他爹那里学的,老朱大夫以前就是御医,再青出于蓝底子也不会变,要是被御医看到他开的方子,可能会漏底。
没听到她回话,甄沁抬起头来,一看她的神情心里就是一咯噔,忙问:“兰烬,你是不是认识什么神医?”
“我只是盘了盘手头有没有什么药材是你儿子用得上的。”
甄沁不是很相信,她对兰烬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总觉得什么事到了她手里都不是事。
“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消息可别瞒我!”
兰烬点头:“不瞒。”
甄沁眼里的疑虑并没有散去,念头一转,道:“不然我再拿两成嫁妆做委托,你帮我去寻一个来?只要能医好我儿子的身体,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兰烬脑子里顿时闪过那四箱金灿灿的金条,那天晚上她梦里都是金黄一片。
要是再来四箱……
悄悄吞了口口水,兰烬在心里告诉自己,朱子清不值四箱黄金。
但等她在京都的事情了了,也不是不能试试!
朱子清最好能证明自己值那个钱,不然就欠她四箱金条!
“你果然认识神医!”甄沁激动的把图纸往旁边一扔,起身一个箭步窜到兰烬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你帮帮我,是我这个母亲没做好,才会害他吃那么多的苦,还坏了身体!兰烬,你帮帮我!什么代价只要我付得起,我没有二话!”
“你没有闻到我身上经常一股药味吗?”
甄沁眼睛大张:“你就是神医?!”
“……”兰烬气笑不得:“就不能是我经常喝药沾上的气味?我要是认识神医,早把自己治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带个大夫在身边随时给我开药。”
甄沁一脸肉眼可见的失望,坐回去叹了口气,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替你打听打听。”
甄沁清楚‘逢灯’是做什么的,手里的门路不知有多广,忙不迭的道:“拜托你了,要是真能有什么好消息,我一定重谢。”
“真找到了再来谈谢礼不迟。”兰烬伸出手在炉子上暖了暖:“看看图纸有没有什么问题。”
甄沁重又把图纸拿起来一张张翻到底,她相信‘逢灯’做花灯的水平,但兰烬才来京都不久,有些忌讳不一定知道,她得在这上面把把关。
可看到最后面,甄沁也没找出什么错处来,她暗暗心惊。在这京都,有些忌讳是不会在明面上说的,只在家中口耳相传,门第低一些的家族都可能不知道。
可兰烬,她全都避开了。
兰烬看她看完了仍不说话,问:“有问题?”
“有些触动。”甄沁把画理了理递回给她:“画都没有问题,就照这个来,大概多久能做好?”
“十天吧,我让作坊的人先放下其他活,先把你的做出来。”
“赶巧了,十天后是二月十七,昨日婆婆还说十八是个好日子,就想在这天办。之后万寿节我们全家都得去,正好在那之前给昭儿正了名。”甄沁端起茶来喝了几口,抬头打量这屋子:“好像比上次来更满了一些。”
“东西都是越添越多的。”兰烬也端起茶来喝茶,万寿节啊,一定会非常热闹。
“缺钱吗?我再给你介绍个委托?”
兰烬对上甄沁的视线:“认真的?”
“当然,报酬丰厚。”
“是女子?”
甄沁笑着点头:“知道你只接女子委托,不坏你规矩。”
兰烬垂下视线笑了笑:“我听了才能决定接不接。”
“一会我就过去和她说,她很着急,可能下午就会过来。”甄沁眼神真诚:“你好好琢磨,觉得该接才接,我希望‘逢灯’的心气永远不落。”
“我明白。”兰烬朝她笑了笑,语带安抚:“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甄沁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兰烬站在窗边,透过支起的半扇窗户看着甄沁上马车离开。
在这京都,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甄沁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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