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一手按住剑柄,右手指尖夹着那包药粉,无声无息地靠近树下的年轻弟子,他身后的屋檐之上,云澜也同步点上了那截香,半边身子探下去,将那截香送到了靠着门板的钱师兄鼻尖旁。
只是……
谁都没想到那树下发呆的青年会突然回头,冷不丁和几步开外的沈玉四目相对。
青年瞳孔一缩,浑身汗毛瞬间倒立,猛然退出一大步,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叫喊,沈玉指尖一顿,青年越过他看到了房檐上的云澜,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云澜这一抬眼,也和他对视上了,捏着迷香的手一抖,险些戳进那姓钱的鼻孔里。
沈玉抬起右手中的迷药,又敲了敲左手的剑柄,非常民主的示意他自己选,青年弱弱地说:“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不会说出去的。”
蹲墙角的燕云昭和褚恒见到这一幕,也不藏着了,一起翻了进来,云澜估摸着药劲儿已经起了效果,便掐灭迷香,跳了下来。
青年看着他们四个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指着他那人事不省的师兄:“他,他让我子时之后叫他的,我,我要是也晕了,明天换班的人来,就该知道今夜有人闯进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他说的倒也有点道理,但是,他们是要和周雪瑶谈事情的,他醒着在场,万一转头告诉了别人,那可就坏事儿了,他虽然表示了对周雪瑶遭遇的不忍,还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但不一定就值得信任。
沈玉眸光微动,收了那包迷药,紧接着左手作势要砍他侧颈,青年惊得“啊”了一声,就这一瞬间,他右手指尖划过袖口,屈指一弹,一颗药丸弹进了他的口中,青年下意识吞咽,随后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沈玉淡淡看着他,嗓音冷漠:
“此毒七日内没有任何症状,但若这期间不服解药,七日后便会浑身溃烂,七窍流血,穿肠而亡,管好你自己的嘴,毒发前解药自会送至你手中,但你若是敢漏出去一个字……”
青年被那毒发的后果吓得手都在抖,满眼惊慌,听到最后,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并指发誓:“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都不会。”
沈玉看了眼褚恒,示意他看着那青年,褚恒点头应是,指着树根对那青年道:“过去。”
青年不敢耽搁,刚要迈出去一步,结果腿一软,要不是褚恒手疾眼快拽了他一下,他就得大头朝下卡个狗吃屎了。
讷讷地说了声“谢谢”,他缓了缓力气,蹲在了树根底下,既不敢直视身侧一身肃杀之气的褚恒,也不敢去看关着周雪瑶的屋子,最终只得把目光落在眼前的土地上,苦中作乐般地观赏着地上的蚂蚁溜达来溜达去。
燕云昭打头,先推开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确保周雪瑶衣衫完整,才叫了沈玉和云澜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木腐朽的霉味,周雪瑶侧躺在杂草堆中,双手和双脚确如方延所说,都被铁铐锁着,再看她的脸,才短短两日没见,昔日明媚俏丽的脸庞已变得满是憔悴疲惫,倒是没有什么明显外伤,但心中冲击定然不小。
几人本想先喂她吃下解药,但周雪瑶即便被迷晕了也是牙关紧闭,防备着什么,燕云昭掐住周雪瑶的人中尝试着唤醒她,不多时,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燕云昭一喜,忙低声唤道:
“周姑娘,雪瑶,醒醒……”
周雪瑶缓缓睁开了双眼,朦胧中察觉人影,还没看清人脸,她便下意识瑟缩着往后躲,可见先前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燕云昭安抚着她:“别怕,是我们。”
周雪瑶急喘着气,眨了眨眼,看清是他们,她那一直吊着的心仿佛一下子就落了实处,她不顾手腕上的沉重镣铐,猛地抓住燕云昭的手,嗓音带着哭腔:“燕,燕师姐,他们要我嫁给宋鑫……”
燕云昭空余的那只手将周雪瑶扶坐起来,拍着她的后背,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别怕,我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周雪瑶一听,眸中升起一些亮光,她已不似最初那般惊慌了,见她缓过来了些许,云澜蹲下身子,开口:“周姑娘,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现在我们没办法救你离开。”
本应是希望破灭的话,但云澜温柔的语调,让这番话也没那么难接受了起来,她心情平复了很多,脑子也清晰了一些,点了点头:“钥匙在大师……何承泽手里。”
她叫惯了的称呼在半路拐了个弯,三人都默契的装没听出来,云澜将他们和宋墨之间的计划说给她听,留给她时间消化,几人都没急着追问她的意见。
周雪瑶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把这一系列的事理清楚,好半天,她咬了咬下唇,问:“我,我要是松口了,他们会不会直接将我送去山下宋府?”
几人俱是一怔,倒是忘了这茬儿,宗主亲传弟子无需初试角斗,周雪瑶如果提前答应,那何承泽极有可能避免夜长梦多直接将她送进宋府,那到时候他们想截人就得下山,下山必定绕不过天玄宗弟子,天玄宗现在和青云宗一丘之貉,到时引来注意,别说是截人了,他们出门都困难。
云澜眉头紧锁,难得有些烦躁,沈玉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在想着什么,此刻似是有些眉目,他说:“周姑娘,你不想参加宗门大比么?”
“嘶……”
经沈玉这么一启发,云澜和燕云昭眼前一亮,对啊,她再怎么说也是青云宗宗主亲传弟子,想要参加宗门大比提升自己也无可厚非,服个软再求点好处,何承泽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不讲情面。
“何承泽没有把这婚事直接拍板,而是还想征得你的同意,就意味着你嫁进宋府后他们可能还会需要你,这种情况下,你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应该会满足。”
沈玉嗓音沉稳,条理清晰,“再加上今夜阿昭到处找你,他们一定也有所察觉,若是大比轮到你上场时仍不见你踪迹,他也担心阿昭会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他。”
燕云昭捏了捏她的手,说:“不如这样,我这两日还是继续找你,然后再去试探试探何承泽,看他找什么借口解释你的消失,给他点压力,这时你再松口,跟他提条件。”
“不过,他若是想对你动粗,一定不要硬抗,顺着他,保护好自己最为重要,若是计划有变,切记不要自乱阵脚,想办法让外面你那个师兄给我们递个话,不要担心,其余的交给我们。”
云澜让开身位,让她看清院中树下蹲着的那个青年,周雪瑶看过去,有些怔愣,听着他们这一句句的嘱咐,眼眶阵阵发热,心底还有一些自嘲,她十一岁进入何振门下,信任了五年的师父师兄,毫不犹豫地为利益推她入火坑,而同行一路的这些翘楚竟无人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