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延摆了摆手,喘着粗气道:“我们那儿冬季大雪封山,修这台阶路一脚下去不知深浅,岂不是要死人的,严兄,你没来过么?”
严修有些赧然,解释道:“前年宗门大比,我练剑出了岔子,受了伤,就没去,再往前,我还没拜入师门,就更没机会了。”
“哎,那真是可惜了,明年嘛,明年来,到时请你尝尝长白山清泉酿出来的酒。”
严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应允,抱拳致谢。
一行人又爬了一阵长阶,许是怕他们爬着无聊,严修又和他们聊了许多,沈玉这才发觉,严修的知识储备比起云澜来不遑多让,见多识广且见解独特,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也是名声在外的,最起码不至于查无此人,但照他与其他人的熟络程度来看,严修好像是真的没什么存在感。
一般情况下,没存在感的人有两种,一是特点鲜明但懂得隐藏,即大隐隐于市,二是无论是性格还是实力皆平平无奇,即庸碌之辈。
眼前的严修无疑不属于后一种,沈玉最初和他互通姓名后,他本将他与何承泽归为了一类人,但之后的几番浅淡接触又让他推翻了这个归类,他的谈吐虽不刻意锋芒毕露,却每每能在旁人意想不到处独辟蹊径,交谈往来尺寸拿捏正好。
闲聊中,严修说自己武功稀松平常,只能借着这些琐事同人往来闲聊,这么说来,沈玉倒是想起来了,严修怎么说也是天玄宗宗主的弟子,却未曾抛头露面,也不像宋鑫那般招摇过市,而平日里,他似乎也没有刻意经营名声的举动,行事低调,若非此刻一同攀登这枯燥的长阶以及早上在茶馆他的那句赞叹,沈玉甚至会觉得他很容易就被众人的喧嚷淹没。
沈玉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而就在众人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间,他们已经越过了第二道山门,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终于到头了……”
唐晓毫不顾及形象,就地盘腿坐下,他毕竟年纪还小,远没有其他几人身强体壮,不过他悄咪咪地望了一眼燕云昭,本以为这位九霄宗的姑娘也应该累得不行了,却见她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戳着方延的小臂,隐隐约约的数落声传来:
“你瞧瞧你,才爬个台阶就累成这样,还说以后想参军,就你这小身板,我十岁时的训练你都扛不过去吧?”
方延一手搭在宋辰逸肩上,不服气地道:“那能一样么,这是一口气不带歇的,我不管,你不能打击我的梦想。”
燕云昭一噎,实在是没忍心说他梦想和痴心妄想是有区别的,好歹是自家师弟,亲的,给他留点面子吧。
但话又说回来,她告诫一下别往她家递名状是不是不算打击?
正想着如何说能更委婉些,坐在地上的唐晓跳起来,几步蹦跶到她和方延眼前,道:“什么参军?哪儿要打仗了么,带我一个呗!”
这话刚一出,原本还在和严修交谈的景昀,立马回身揪住他的后领,细听下去他的嗓音都冷了几分:“哪儿都有你,休息够了就继续走,还没进大门呢。”
一听还得走,唐晓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可怜兮兮地道:“这都还没到吗?”
严修温润的嗓音响起:“是还要走,不过不远了,穿过校场和水榭长廊,就到为诸位安排的住处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唐晓一张脸上满是雀跃,他为了省力,索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景昀胳膊上。
沈玉和云澜文浩轩并肩走在一处,身侧两个话痨谈天说地,他只是望着眼前这些个鲜活的少年郎神游,后知后觉这江湖倒是也不止尔虞我诈。
“沈公子,这一路都不见你怎么说话,可是累了?”严修站在原处等他们,临近了问道。
“不是。”沈玉惜字如金,他是本就不爱说话,熟悉的人还能多说几句,不熟悉的,他基本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严修也不甚在意,好似只是客气着问这么一句而已,接着说:“等日落前通过资格赛的人抵达,人就都到齐了,晚些时候会有宴会,到时诸位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之处可以随时找我,不必客气。”
云澜拱了拱手道谢。
他们一路走着,因着所有参加比试的人都住在这片区域,所以路上沈玉也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
不过,有打招呼的,自然也有找茬儿的。
“啧,走得真够慢的,这腿脚……咱们这‘登云梯’果然是道坎,能把该筛的都筛干净了。”
声音来源就在前几步远,说话的人年纪不大,一身簇新的银线云纹锦袍,神态倨傲,正斜睨着沈玉一行人,准确地说,是瞟向队伍最后的方延以及唐晓,他身边的同伴立刻出声应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沈玉的目光在锦袍青年脸上停留了一瞬,无波无澜,随即淡漠地移开了。
原因很简单,他不认识。
更好笑的是,连同严修在内,这一行人,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连抹余光都没给他,向来口无遮拦嘴上不饶人的方延也转性了一般,半点阴阳怪气怼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他们不是怕,是单纯的无视。
那几人见他们根本不按套路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只得眼睁睁看他们从他眼前消失。
走出很远,方延才憋不住一声爆笑:“我就说对付这孙子得用这招儿吧,哈哈哈哈——”
沈玉微微侧目看向云澜和文浩轩,云澜解释道:“那是天玄宗宗主的徒弟之一,刘启,之前在英雄大会输给了方延,不服气,凡是见面就要嘲讽一番,方延和他骂过一两次,但没什么效果,所以这次来天玄宗,他就同我们商量好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无视他,当他不存在。”
“之所以没告诉你……”方延摸了摸鼻子,“是因为我把他这事儿给忘了……”
沈玉没太在意,因为他的关注点并不这上面,他在想,这天玄宗宗主到底收了多少个徒弟?除了严修就没有别的正常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