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十一岁,正在内殿惩戒堂那群人手下讨生计,和宋清打过几次照面,他后来端了试炼峡谷,意在重创蒋昭,捅出那些腌臜事,而宋清对蒋昭暗藏杀心,与他不谋而合,因此两人从四年前便开始联手,后来宋清又一次舍命救了蒋昭,才彻底得了他的信任。
“他既然要报仇,那又怎么会救他第二次?”
“因为那次既是机会,也是蒋昭的试探。”
江邪眸光微冷,两年前,六长老和十五长老谋划叛逃,趁蒋昭一次外出,想截杀他或者从他那里拿到解药,乱斗中蒋昭被毒箭刺中,四煞其一的铁力带人追捕逃窜的两人,留下宋清和他守着蒋昭,等人去带郎中,不料六长老杀了个回马枪,当时摆在他们面前的两条路,要么由着六长老杀了蒋昭,要么他们继续蛰伏,几番纠结下,他们选择了后者,并把这个功劳让给了宋清。
不过孤注一掷的人爆发的力量绝非一般人可抵,宋清也因此差点丢了半条命,养了几个月才好,也亏得是他们选了这条路,因为蒋昭还藏着另一个暗甲——银枭,亦是四煞之一,也并非不能强杀,但耗时耗力且不够稳妥,所以权衡之下,他们没有动手。
对于宋清来说,他人生的后十八年都是七长老因为杀了太多人良心不安才换来的,他的命是那些人的尸骨堆起来的,所以他想用它做点有意义的事。
听完这些,沈玉才真正理解阮亓说的那句“我们本就没有退路”,他轻吐了口浊气,驱散那阵阴霾,只是心口那块石头仍旧压得他依旧沉甸甸的。
不过,一想起阮亓,他这才发现已经一天没见到他了,遂问:“阮亓呢?”
“我给他派了点活儿,去找东西了。”江邪笑了笑,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既然答应你了,就得做到嘛,蛇叔独自来金陵可不止是为了找我,杀金钩让他撞上也只能说他来得巧。”
明面上的目的不能展现,他还不能暗地里查么。
沈玉终于知道自己心口的那淤泥从何而来了,江邪其实说了好几遍,他会努力活着,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不信的,因为从他知道这毒的真实后果开始,再加上江邪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这东西就如同那清理不掉的淤泥,死死包裹着他那一丝恐慌,一直压在他心间。
而现在,这片淤泥已经被冲刷干净,一时间,他看着他有些愣神,眸光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一片静谧中,云澜又抓住了一件事:“那什么十四因你断了一臂,还有那劳什子惩戒堂视你为眼中钉又是咋回事?”
沈玉蓦地回神,目光灼灼,江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云澜,他都刻意绕开这件事了,眼瞅着就能揭过去了,他还提,但是沈玉那双淡然无波的眸就那样盯着他,他也没办法找什么假话搪塞他,于是只能尽量轻描淡写地道:
“这事儿说来也没什么,十四长老身兼惩戒堂堂主,我不是有一年把他的人都打了一顿么,就结下了梁子,试炼峡谷那次他也在,另外两个长老在乱斗当中死了,他也被砍断了一臂,就是这样。”
云澜瞠目结舌,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种深仇大恨,说的跟偷了谁家白菜一样简单的?
沈玉则是不爽地眯了眯眼睛,今天江邪可着实吐出来不少以前瞒着他的东西,江邪在他这样的目光中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有点冤但他不敢说,那时他和沈玉还没交到现在这个地步,自然什么事都捡着一半说。
这些事说的差不多了,云澜也说了自己晚上探查的结果:“何承泽那帮子人,应该是在等他们的领队长老,他们倒是没跟其他人提过碰上咱们的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提到天玄宗,沈玉才想起来还没告诉云澜从蒋西那儿得来的消息以及金钩的目的,云澜听后一拍手,“嚯”了一声道:“那他们是不是想从咱们这儿问到翎羽和萧礼的事儿,又怕人多他们反倒不好下手,所以才捂着咱们的消息。”
“不排除这个可能。”
“哦还有,秦炀给温家传了信来,他已经把事情原委同他师父讲清楚了,但依照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温子行还是打算来金陵,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说让你俩能避则避。”
江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温子行这人着实难缠,他捏了捏眉心,问:“有什么好消息么?”
云澜讪讪一笑,道:“我爹大概后天就到,这算好消息吗?”
江邪看了他一眼,没表态。
云晔……自打碧落城给陆冠宇的那封信起,他就知道这个人远比诸多江湖人要精明,从五十年前凌霁淞的事开始,再到如今的残图、昆仑山以及碎空剑之事,九霄宗一直持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不排除九霄宗曾经短暂参与过的那些事可能,他希望这个参与是站在凌霁淞那边,而以云澜的品行来看,大概不会让他失望。
现在云晔往金陵这里赶,大部分原因都在云澜身上,他唯一的儿子都被牵连了,他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九霄宗,天玄宗,青云宗,现在三大宗门已经被搅进了这摊浑水,还有数不清的世家散修,这个江湖,马上就要乱了。
江邪想到的事,沈玉和云澜也想得明白,天玄宗按而不发,或许是在等什么时机,青云宗比他们要沉不住气,所以现在已经露了马脚,那么他们和蒋昭的交锋,会不会有机会扭转眼下僵持的局面?
窗外忽然快速闪过一抹亮光,眨眼间撕裂夜空,紧接着闷雷炸响,他们这才惊觉已经后半夜了,而傍晚还透着晴的天,现在早已浓云密布,风浪四起。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瞬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天空倾泻而下,雨幕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淹没在一片嘈杂与朦胧之中。
眼见天色太晚,又下起了大雨,三人匆匆相别,便各自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