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去时,桑喆带回来了一个不知好坏的消息。
正如江邪所料,金钩的确在金陵,但不止他自己。
“蒋西也在?”
桑喆点头:“金钩、蒋西和蛇丈,没看到其他小鬼,金钩太贼,我不敢跟太近,他们落脚地就在赌坊附近。”
蛇叔竟然和三长老分开了,江邪心头一动,和沈玉对视了一眼。
沈玉:“你想去找蒋西?”
“嗯,他既然来了,就得吐出点什么。”
沈玉不讲话了,江邪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偏头看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没忍住道:“夜风习习,沈郎君,你难不成要让我一文弱书生独自出门?”
桑喆站在一旁恨不得自戳双眼捂起耳朵再挖个地洞钻进去,努力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沈玉一挑眉,冷嗤一声道:“文弱书生私会相好的,能出什么事,与我何干?”
江邪没憋住笑出了声,虽然不知道沈玉这话从何而来,但他好像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沈大公子,貌似在吃飞醋,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都飘了,但碍于边儿上还杵着个木头桩子,他压了压嘴角,给桑喆撵出门去候着了,桑喆如蒙大赦,连礼都忘了,逃得飞快。
房间内就剩他们俩,江邪抱着臂膀轻轻撞了撞沈玉,说:“怎么能没关系呢,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得靠沈郎君保护才敢出门。”
闻言,沈玉把自己刚换过药的左手伸到他面前,毫不怜惜的踹了他一脚,问:“到底是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有点良心行吗?”
江邪心虚地咳了一声,下午给沈玉按摩,他还记得早上沈玉故意点火不灭的事儿,于是手上就不老实了,一来二去擦出了火,一个没注意,沈玉手上的伤口就裂开了,当下什么邪火都散了,昨夜江邪虽然放纵,但基本都小心控着他的伤手,果然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
赔上笑脸,江邪避开伤处,把他的手抓进自己掌心,轻轻摩挲安抚着,语气极其诚恳:“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乱来了。”
沈玉不买账,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给他也撵了出去,江邪和门口的桑喆大眼瞪小眼,心里叹道:家有悍妻啊。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人拉开,沈玉已经换了一身黑衣劲装,不同以往的装束让江邪看着有些晃神。
沈玉在普通人中不算矮,身高六尺有余,常年练武,身材更是没话说,肌肉线条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收紧的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他窄细腰身,修长双腿隐在衣摆下,他这副样子落在江邪眼里,不知怎么就和裸奔差不多,满脑子都是不可言说。
还有那张摄人心神的脸,薄唇淡红,鼻梁高挺,原本淬了冰一般的眼眸,在暖色烛光下也少了几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江邪毫不犹豫地推翻了上一个结论,这哪里是悍妻,这分明是妖精,专门勾他魂儿的妖精。
沈玉一手抓着剑,一手在江邪眼前晃了一下,嗓音冷淡:“愣什么神,不走?”
一句话清空了江邪脑子里所有不正经的念头,下意识点头:“走。”
两人根据桑喆打探到的线索,拐进了城西赌坊后面的小巷,此时正是赌坊热闹的时候,鼎沸的人声从赌坊那扇油腻的小窗里溢出来,时不时钻入他们两人耳朵。
“金钩好赌,这个时候不会离开赌坊,蒋西不喜欢这种地方,等金钩上头他就该溜出来了。”
江邪的声音压得极低,两人身影悄无声息地贴在斑驳的砖墙上,像两道融入暮色的墨痕,脚步无声,呼吸轻缓,眼神状似无意,扫视着前方几丈外一扇不太起眼的偏门,那是赌坊的后门。
沈玉猜到江邪还想去他们住处堵蛇丈,便道:“我盯着,你先去,一切小心。”
江邪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手指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身影一闪,几步跨上屋檐,消失在他视线中。
微风吹拂发梢,沈玉凝立不动,隐在阴影之下,冷淡的目光落在赌坊的后门,屏息敛声,监视那扇门的同时也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赌客的嘶吼、赢钱的狂笑、赔钱的咒骂、铜钱碎银的碰撞声……嘈杂的洪流从那道油腻的后窗门缝里顽强地挤出,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激荡碰撞。
沈玉仿佛处于喧嚣的旋涡中心,又全然超脱于外,感官在绝对专注下被无限放大,周遭的鼎沸融入背景,青砖粗砺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让他保持着清醒。
就在鼎沸声浪达到一个新的高峰,几近疯狂之际,那扇一直沉寂的后门,“吱呀”一声,带着不堪重负的轻响,被推开了一道缝。
一个人影侧身闪出,动作带着几分惯有的谨慎,反手带上门,他长长吁了口气,似乎是为自己逃离了什么污浊之地而感到轻松。
那张娃娃脸在摇晃的灯笼下显出了几分冷意,背抵着门把玩着手中的短匕,隐在阴影处的沈玉敛了自己的视线,只用余光时不时瞟着。
过了一会儿,蒋西似乎是忍受不了赌坊里震天响的吼叫声,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旁边的篮筐,收了短匕,背对着沈玉的方向,往巷子深处走去,沈玉眉头一皱,江邪还没回来,不能让蒋西离开他的视线。
就在蒋西的背影即将融入巷子更深沉的黑暗时,沈玉动了,他脚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蒋西看上去毫无所觉,他步履虽然不快,但也并不拖沓,方向明确地走向巷子另一端的出口。
巷子越走越深,沈玉的影子被拉长又压缩,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变形,如同潜行的鬼魅,他呼吸放得极缓,近乎凝滞,紧紧锁住前方那个模糊移动的背影。
行进至一处岔口,蒋西的脚步停住了,似是在犹豫往哪边走,沈玉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将自己完全融入墙角一片浓重的阴影里,连心跳都压到了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