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推开院门的时候,手还在抖。不是怕,是笑的。江砚洲那句“别再一个人来供销社了”在她脑子里来回蹦跶,像只撒欢的兔子,撞得她心口发麻。
她低头瞅了眼布包,红糖包得严实,麻绳都没松。可她知道,这玩意儿一进屋就得变成糖水,还得加姜——江砚洲昨天巡逻回来鼻尖通红,她早看在眼里。
“装什么大尾巴狼,冻得跟狗似的还嘴硬。”她一边嘀咕,一边把布包往灶台上一甩,转身就去翻坛子找姜。
刚掰出两片老姜,门框一暗,人影堵在门口。
“你杵那儿当门神呢?”她头也不回,“有空发呆不如去烧水。”
江砚洲没动,盯着她手里的姜:“你切?”
“不然呢?让你切?上次你切土豆,切得比指甲盖还小,最后煮成糊糊了。”她抬眼斜他,“你是不是觉得厨房是敌占区,进去就得牺牲?”
他不吭声,默默卷起袖子,接过菜刀。
慕晴翻个白眼:“行吧行吧,切姜片,别切手。你要真把自己剁了,我可不给你包扎——卫生所女大夫可水灵了,指不定趁机勾搭我男人。”
江砚洲手一顿,刀尖差点戳到案板缝里。
她憋着笑:“怎么,怕了?”
“不怕。”他低着头,刀工慢但稳,“她敢看你男人一眼,我就调她去公社仓库清点耗子。”
“嚯,这么狠?”她乐了,“那你得先抓够耗子。”
水壶开始冒白气,她把锅坐上,倒水,掰红糖。那红纸包一拆,甜味立马窜出来,黏在灶台边的空气里。
江砚洲闻了闻,皱眉:“放这么多?”
“两斤红糖呢,就用这点儿?”她舀了一大勺倒进去,“我告诉你,这叫投资。你现在喝甜的,明天巡逻才有力气抓偷猎的,后天才能帮我揍我大伯——他要是再来要粮,咱就拿糖块砸他脑门。”
“砸不得。”他把切好的姜片递过来,“他是你长辈。”
“放屁。”她把姜扔进锅,“他上回想把我卖给二流子换五十斤粮票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长辈?”
江砚洲沉默一瞬,忽然伸手把锅往灶台里推了推:“火太大,要糊。”
她瞥他一眼:“哟,还会控火了?”
“以前在部队,炊事班炸过三次锅。”他声音平,“从那以后,班长让我专门看火。”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所以你倒霉不是天生的,是炸锅炸出来的?怪不得现在运气好了——遇见我了呗。”
他没反驳,反而低声道:“嗯。”
她搅着糖水,热气扑在脸上,嘴角压都压不住。
锅底开始咕嘟冒泡,她舀一勺,吹了两下,转身递到他嘴边:“尝尝?”
他愣住,看着那勺糖水,又看她。
“怕我下毒?”她挑眉,“你昨天不是说,我做的饭你都敢吃?”
他张嘴,一口喝下。
喉结动了动,耳尖慢慢红了。
“怎么样?”她追问。
“甜。”他顿了顿,“有点烫。”
“废话,刚煮开的。”她收回勺子,自己也尝一口,眯起眼,“哎,这味儿,绝了。比空间里那灵蜜还带劲。”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空间这事儿不能提,尤其在他面前。
好在江砚洲没追问,只盯着锅:“还要煮多久?”
“等姜味出来就行。”她把勺子递给他,“你看着火,我去拿碗。”
她转身去柜子翻,翻出两个粗瓷碗,正要拿,忽然想起什么,又放下。
“算了,就一个碗吧。”
他回头:“为啥?”
“省事。”她端着碗回来,“咱俩凑合喝一碗,环保又节约,还能体现军民鱼水情。”
江砚洲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低头把火调小。
糖水熬得差不多了,她关火,把碗递过去:“来,盛一碗。”
他接过,倒了大半碗,剩下一点,没动。
“你不喝?”她问。
“你喝。”他把碗推回她面前,“你走了一路。”
“我不渴。”她把碗往中间一推,“要么一起喝,要么谁也别喝——我告诉你,这可是军属特供红糖,浪费是可耻的。”
江砚洲盯着那碗糖水,热气往上窜,映得他眼睛亮了点。
他迟疑一瞬,竟真的低头,凑到碗边。
她也跟着低头。
两人脑袋几乎碰上,鼻尖差一点撞在一起。
她先喝一口,甜中带辣,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想叹气。
他喝第二口,动作慢,像是在品。
“怎么样?”她问。
“辣。”他低声。
“姜嘛,能不辣?”她歪头,“你躲开点火,别烤得脸通红。”
“不是火。”他不躲,“是你。”
她一怔,差点呛住:“啥?”
“你靠太近。”他声音更低,“我……有点乱。”
她愣住,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可下一秒,她就咧嘴笑了:“哎哟,江队,你这是表白呢?”
“不是。”他耳尖红得能滴血,“是糖水太烫。”
“行行行,烫。”她又喝一口,故意把碗往他那边推,“那你多喝点,压压惊。”
他没推回来,反而伸手扶了下碗沿,防止洒出。
屋外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啪啪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拍手。
她打了个哆嗦:“哎哟,这风,冷得跟刀子似的。”
话音未落,江砚洲忽然伸手,轻轻一按她脑袋。
她猝不及防,头就被按在他肩上。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揽住她后背,两人头挨着头,靠在炕沿,肩并着肩。
她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
“你这人……”她小声嘀咕,“突然搞偷袭。”
“不是偷袭。”他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是……该这样了。”
她没问“该怎样”,只把脸往他军装领口蹭了蹭,暖得像晒着太阳。
“哎。”她忽然开口,“要是天天能喝上红糖水就好了。”
“以后。”他声音很轻,却很稳,“你想喝多少,我买多少。”
她没说话,只把空碗轻轻放在窗台。
月光正好照进来,落在碗底,像撒了层糖霜。
她仰头看他:“江砚洲。”
“嗯?”
“你今天表现不错。”她笑眯眯,“奖励你——明天还能送我来买糖。”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不送。”
她一愣:“为啥?”
“我陪你去买。”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发丝,“以后所有你想买的东西,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