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把车靠墙根一立,链条还晃着,他抬手把军帽往下压了压,遮住耳尖那点没褪完的红。慕晴抱着布卷往屋里走,糖葫芦的竹签子在布包夹层里戳了她一路,她刚想掏出来啃最后一口,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李叔站在门口,草帽攥在手里,边沿都快搓成麻花。他裤脚沾着泥,鞋底裂了道口子,露出半截灰袜子。
“晴晴,江队长……在家呢?”
慕晴“哎”了一声,顺手把糖葫芦塞回夹层,“李叔快进,外头风大。”
李叔没动,脚在地上蹭了两下,“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儿……有没有 spare……”
他卡住了,脸涨得通红。
慕晴眨眨眼,“啥?”
“啊……不是,我是说,有没有……能借一口的粮?”他声音越说越低,“小孙女昨晚哭了一宿,就喊饿,她奶躺床上起不来,我……我地里那点苞米还没熟,队里工分又没结……”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抬手抹了把脸。
慕晴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被江砚洲亲完,脑子里还飘着糖味儿,心软得像泡了温水的糯米团子。这会儿听见“孩子哭了一宿”,那点甜劲儿瞬间化成酸水,直冲鼻根。
她扭头就往屋里走,“李叔你等等,我正好蒸了红薯,热乎的。”
李叔在门口直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白拿,我写借条,秋收一定还!”
“哎哟我的叔!”慕晴从屋里探出头,“您家去年冬天借我半袋麸皮,早还了八回了!再说了,江哥刚说的,军属要带头帮困难户——是不是啊江哥?”
江砚洲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军装口袋里,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李叔一愣,眼眶立马红了。
慕晴趁机从空间摸出六个红皮大红薯,个个拳头大,表皮油亮,塞进李叔带来的粗布袋里。她动作麻利,嘴上还不闲着:“您瞧这红薯,又甜又面,孩子吃了不闹肚子。再说了,我家江队长现在运气好得邪乎,连蒸个饭都不糊底,肯定能把好运传您家去!”
李叔抱着袋子,手直抖,“这……这太重了,我……”
“您拿好就行。”慕晴笑嘻嘻,“等孩子吃饱了,让她喊我一声‘晴姑姑’,就算利息了。”
李叔鼻子一酸,差点当场跪下。
江砚洲忽然上前,一把接过布袋,扛上肩,“我送你一段。”
李叔慌了,“使不得使不得!江队长你刚巡逻回来,累一天了!”
“顺路。”江砚洲头也不回,抬脚就走。
慕晴在门口喊:“江哥,你这不是顺路,你这是往东走,他家在西头!”
江砚洲脚步没停,“绕个弯。”
她笑出声,转身回屋,从空间摸出最后一块麦芽糖,糖纸都皱了,但没破。她剥开,塞进嘴里含着,甜味慢慢化开,心里也跟着暖。
没过半个钟头,江砚洲回来,军装肩头沾了点土,他拍了拍手,看她:“下次别自己扛。”
“我没扛啊,是你抢的。”
“你做的事,我得护着。”他声音低,“别累着我媳妇。”
她心里一颤,嘴上却歪头笑:“哎哟,刚才那句‘别累着我媳妇’听着可真顺耳,奖励你。”
“奖励我啥?”
她从空间掏出一颗蜜薯,塞他手里,“压惊。”
他皱眉:“我又没受惊。”
“你刚才扛袋子的时候,眼神太凶了,跟要上战场似的。”她笑,“吓着自己了吧?”
他不说话,咬了一口蜜薯,腮帮子动了两下,忽然抬眼看她:“你为啥帮他?”
“啥为啥?”她一愣。
“你不欠他,也没人逼你。你明明可以不管。”
她歪头想了想,笑了,“因为我被管着啊。”
“嗯?”
“你管我。”她指了指他,“你天天盯着我吃没吃饭,冷不冷,累不累。我被人这么暖着,再看别人挨饿,心里就过不去。”
她顿了顿,“再说,我以前也饿过。原主那会儿,三天喝两顿稀的,半夜偷啃树皮被她养母打。我现在有吃的,凭什么看着孩子哭?”
江砚洲静静看着她,眼神沉了沉。
她忽然凑近,踮脚在他唇角轻轻一碰,“你别这副表情,搞得像我要去舍身饲虎似的。我就给了几个红薯,又不是把空间搬他家去。”
他喉咙动了动,低声道:“可你给的,是命。”
她一怔。
他没再说话,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小口喝着,忽然笑出声:“哎,你说咱们这么甜,能不能也让别人甜一口?”
他看着她,片刻后,轻声说:“你给的,都甜。”
她靠他肩上,望着院里那棵老枣树,夕阳照得树叶金灿灿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夹层摸出那张写着“账不对”的纸条,看了两眼,揉成团,扔进灶膛。
火苗“呼”地窜起来,纸团卷着边,烧成灰。
她拍拍手,“干净了。”
江砚洲搂紧她,下巴轻轻搁她头顶。
院外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孩子脆生生的喊:“晴姑姑!奶奶说你给的红薯可甜了!”
慕晴笑出梨涡,扬声喊:“明天还有!”
江砚洲低头看她,忽然说:“你笑的时候,银镯有点烫。”
她一愣,下意识摸了摸手腕。
空间里,田圃边缘悄悄扩出一片新地,泥土松软,像是刚翻过,一粒不起眼的种子正从土里探出头,泛着微不可察的青光。
她没注意到。
她只顾着把脑袋往他怀里钻,嘟囔:“江哥,我饿了。”
“吃糖了还饿?”
“甜的顶不饱。”她抬头,眨巴眼,“我要吃你做的糊糊。”
他嗤了声,“你刚说我家蒸饭不糊底。”
“那是运气。”她笑嘻嘻,“你现在靠我旺,当然不糊了。”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俯身,嘴唇擦过她耳垂:“那你今晚,继续旺我。”
她浑身一激,抬头瞪他:“江砚洲!你……你啥意思?”
他不答,转身进厨房,背影挺拔,耳尖却红得滴血。
她站在原地,心跳咚咚,忽然抓起灶台边的红薯皮,朝他后背一扔。
没砸中。
他肩膀抖了抖,像是在笑。
她刚要再扔,院外又传来脚步声。
李叔的小孙女扒在门缝,小手举着半块红薯,仰着脸:“晴姑姑,我奶奶说……要我还你一口。”
慕晴愣住。
孩子张嘴,把咬过一口的红薯往前递。
她看着那沾了口水的红薯,没躲,也没接。
江砚洲从厨房探出头,眉头一皱。
孩子却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奶奶说,吃了我咬过的,就成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