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砚洲就蹲在院墙根下,手指捻起半截烟头,劣质烟纸卷得歪歪扭扭,和大伯母平时抽的一模一样。他没声儿地把烟头塞进裤兜,回头看了眼屋里——慕晴还在睡,布包挂在床头,银镯子搭在包带上,泛着点温润的光。
他起身拍了拍裤子,军装往身上一披,直奔民兵队集合点。
昨夜那场风波压下去了,可他知道,墙外那双眼睛不会轻易消失。与其等人再搞事,不如自己先动起来。队里正组织进山打猎,往年他去一趟空手回来,大伙儿都笑他是“霉神附体”。这次他得打点东西回来,让风向转一转。
山里雾气还没散,几个队员围在林子口抽烟闲扯。
“老江今儿怎么来这么早?不会真指望打只兔子压惊吧?”
“别说了,他上回枪走火,差点崩了炊事班长的饭勺。”
江砚洲没搭话,只默默从兜里摸出颗草莓核,拇指搓了搓,塞回口袋。那是慕晴前两天塞他手里的,说是反季种的,甜得能齁住牙。他没舍得吃,夜里压枕头底下,心想:她给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队伍进山没多久,脚程慢的还在沟里爬坡,江砚洲已经摸到半山腰的老松林。他蹲下身,检查地上的蹄印,忽然听见草丛“哗啦”一响。
一只野兔蹦出来,毛灰扑扑的,腿一拐,直接栽他脚面上。
江砚洲愣住,枪都没举,兔子就在他鞋尖前打了个滚,后腿抽抽两下,不动了。
身后传来一声爆笑:“我滴个乖乖!江砚洲你踩兔窝了?”
队长冲上来,扒拉两下兔子:“活的!没伤!这算不算你打的?”
“算。”江砚洲低头看着脚边的兔,耳朵还微微抖,“它自己撞上来的。”
“那你可真是转运了!”队长拍他肩膀,“以前你进山,连只麻雀都惊飞了,今儿倒好,兔子主动投怀送抱?是不是娶了媳妇,连山神都给你开路?”
其他人哄笑起来,有人起哄:“江队,你媳妇是不是给你下了好运符?”
江砚洲没笑,但耳根有点热。他把兔子拎起来,塞进背囊,心里却冒了个念头:**她昨晚上说“今天有肉吃”,我还当她瞎扯,结果真送上门了。**
下山路上,他走在最后,手指在背囊拉链上来回滑了两下,像是怕兔子跑了,又像是舍不得这沉甸甸的实在感。
村口晒谷场边,慕晴正蹲着择菜,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江砚洲从坡上走下来,肩上的背囊鼓鼓囊囊。
她眯眼一笑:“哟,江队这是把整座山搬回来了?”
“一半你的。”江砚洲走过来,把背囊一倾,兔子“啪”地掉在她脚边。
慕晴吓一跳,菜叶子都扔了:“你干嘛?吓我一跳!”
“打了。”他说,“分你。”
她盯着兔子,又抬头看他:“你枪没卡壳?兔子没跑?也没被树枝绊倒摔进沟里?”
江砚洲看着她,忽然低声说:“它自己撞我脚上。”
“哈?”慕晴笑出声,“你别告诉我,它看见你这张冷脸,吓得腿软了?”
“嗯。”他点头,一本正经,“可能认出我是你男人。”
慕晴差点呛着,抬手就拍他胳膊:“谁是你男人!全村也就你敢这么说话!”
江砚洲不躲,嘴角微微翘了下,又压住。他蹲下来,把兔子往她手里塞:“拿去炖了,加姜,去腥。”
“军属打猎,猎物要上交的。”她故意逗他,“你留一半,不怕队长找你谈话?”
“怕。”他低头系鞋带,声音闷闷的,“但更怕你吃不上。”
她心里一软,又故意板脸:“那下次呢?你还敢不敢私分公家财产?”
他没抬头,手停在鞋带上,顿了两秒,才说:“下次……我带你去。”
“啊?”她一愣。
“你想打什么,我打什么。”他系好鞋带,终于抬头,眼神清亮,“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慕晴怔住,随即笑出梨涡,眼睛弯成月牙:“江哥,你这是要当我的专属猎手?”
他没否认,耳尖红得能滴血,只“嗯”了一声,轻得像风吹过草尖。
她伸手捏了捏他耳朵:“烫了。”
他猛地偏头,差点撞她鼻子。
两人正闹着,李寡妇挎着篮子从旁边路过,瞥了眼地上的兔子,酸溜溜开口:“哟,一个傻村姑,也能旺夫?我看是使了什么邪门手段吧,不然江队长怎么从前倒霉成那样,一娶她就转运了?”
慕晴立马站起身,笑眯眯从布包夹层摸出个小纸包:“李姐,正好,尝个新鲜。”
“啥?”李寡妇警惕地后退半步。
“草莓。”她抖出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反季的,刚摘的,甜得能齁住牙。你要不要?”
李寡妇盯着那果子,咽了下口水,又硬撑着摇头:“我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哦。”慕晴耸肩,顺手塞自己嘴里,“那我自己吃。反正江哥说了,我吃啥他都跟着吃,连毒药都敢咽。”
江砚洲站在旁边,没说话,但嘴角明显翘了。
李寡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嘀咕一句“装神弄鬼”,扭头走了。
老支书正好路过,笑呵呵插话:“你们不懂。江砚洲三年摔八回,马惊五次,枪卡壳十二回,自打娶了晴丫头,哪样倒霉事没停了?这不是命里缺个旺他的人?”
旁边几个大娘点头:“可不是!前阵子他还捡到公社丢的文件,立了功,连指导员都夸他运气好。”
“我听说他巡逻时连野鸡蛋都捡了三个!”
“以前他路过鸡窝,母鸡都下软蛋!”
慕晴听着,低头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温温的,像被晒透的石头。她悄悄意识沉入空间,田圃边果然多出一垄新土,整整齐齐,像是等着她种点什么。
她没吭声,只把剩下的草莓揣回夹层,心想:**这破镯子,越来越爱显摆了。**
江砚洲忽然伸手,把她乱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了风。
“冷不冷?”他问。
“不冷。”她笑,“有你挡风。”
“那以后多挡。”他说,“我站你前面。”
她仰头看他,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他裤兜露出半截烟头。
她眯眼:“这烟头哪儿来的?”
“墙根捡的。”他语气平静,“大伯母的。”
“她又来了?”慕晴冷笑,“胆子不小啊,告状不成,还敢蹲点?”
“以后我巡田绕她家三圈。”江砚洲把烟头拿出来,捏在手里,“她再靠近你十步内,我不再警告。”
“哟,江队要动真格了?”她挑眉,“不怕她说你家暴?”
“我说了。”他看着她,眼神沉了沉,“我护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她心里一热,嘴上却欠:“那你得练练,别光说不练。”
“练?”他忽然伸手,把她拉近,声音压低,“昨晚草绳还没解,你想反悔?”
她脸一红,抬腿就踹他小腿:“谁反悔了!你再提那事儿,我把你编的草绳挂村口广播站!”
他躲也不躲,挨了一下,反而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明显,眼角都舒展开,像冰河开裂,透出底下暖流。
她愣了下:“你……你还会笑?”
“只对你。”他说完,转身就走,“巡田去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忽然喊:“江砚洲!”
他回头。
“下次打猎,”她扬眉,“记得带刀,别光靠兔子自己撞死。”
他点头,抬手敬了个礼,利落转身。
她低头,手腕上的银镯又热了下,空间里那垄新土边上,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嫩芽,绿得发亮,正微微晃动,像在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