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就听见外头“哗啦”一声水响,接着是人群哄笑。
她靸着鞋推开门,正看见江砚洲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半截破木桶,另一只手还攥着扁担。地上淌了一片水,井绳垂在一边,断口毛刺刺的,像是被什么咬过。
“哎哟,江队长这桶也撑不住啦?”有人笑出声,“昨儿腿摔了,今儿桶炸了,霉运缠身啊!”
“可不是嘛,娶个倒霉媳妇,连累得自己也走背字。”
慕晴眉毛一跳,腕子上的银镯忽地烫了一下,像是谁在里头拍了拍手。
她转身回屋,从布包夹层里摸出一只新木桶——昨夜空间刚送的,说是“白菜苗奖励”,还附了张纸条:“讲个冷笑话,送你辣椒。”她当时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破地方谁跟你讲笑话。
可眼下,她拎着桶走出去,笑嘻嘻地塞进江砚洲手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哥,咱不稀罕那破木片子。”
江砚洲一愣,低头看那桶,崭新发亮,木纹细密,一看就不是供销社那种糙货。
“哪来的?”他嗓音压着,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藏的。”她眨眨眼,“昨儿看你拎那破桶晃悠,怕它哪天散架,提前备着了。”
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
李寡妇抱着胳膊靠在井台边,红毛衣裹得紧,脸上堆着假笑:“哟,晴丫头今儿可真阔气啊?前脚刚被扣工分,后脚就有新桶?怕不是夜里去供销社偷的吧?”
慕晴慢悠悠转头,上下打量她一眼:“李婶,您这嘴可真勤快,是不是昨儿鸡蛋没送成,今儿酸得慌?”
“我好心问问!”李寡妇脸一绷,“一个村姑,哪来的钱买桶?怕不是——”她拖长音,“拿身子换的?”
话音未落,慕晴已经笑出声来,眉眼弯成月牙,小梨涡一跳一跳。
“拿身子换?”她往前一步,声音清亮,“我男人乐意给我买,关你屁事?”
李寡妇张了张嘴,没接上。
慕晴继续笑:“您要是眼红,不如回家问问您那死鬼男人,为啥没给您留点体己钱?”
众人哄笑。
就在这时,江砚洲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井水:“我买的。”
所有人一静。
他抬眼,目光扫过李寡妇,又落回慕晴身上,喉结动了动:“我给她的。怎么,你要查账?”
李寡妇脸色刷白:“我……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闭嘴。”他提着新桶,转身就走,水珠顺着肩线往下滴,军装贴在背上,绷出一道笔直的脊梁。
慕晴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那点闷气散了。
她低头,腕子上的银镯又烫了,空间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谁在鼓掌。
她咧嘴一笑,心想:这破镯子,比我还爱嗑。
晌午头,江砚洲一个人蹲在井边,手里拿着旧木桶,正拿小刀削着木片补缝。手指一滑,木刺扎进虎口,血珠冒出来,滴在桶缝上。
他皱眉,甩了甩手,继续补。
可下一秒,那道裂口竟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缝上了,木纹自动合拢,连补丁都不用,严丝合缝。
他愣住,翻来覆去地看,又敲了敲桶壁——声音清脆,跟新的一样。
“邪了门……”他喃喃。
墙角,慕晴蹲在柴垛后头,捂着嘴憋笑。
银镯烫得发麻,空间墙角“啪”地弹出一张纸条,写着:“宿主情绪稳定,赠你辣椒苗一包——刚那眼神够甜,赏你。”
她抽了抽嘴角,把纸条塞进布包,心想:这破空间,成精了是不是?
下午收工回来,江砚洲把新桶放在她门口,转身要走。
门“吱呀”一声开了。
慕晴探出头,塞给他一颗蜜薯:“压压惊,听说你今儿被井绳抽了手?”
他低头看那红润润的薯,没接。
“你不嫌我倒霉?”他声音哑了点。
“倒霉?”她笑出梨涡,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是我捡到的锦鲤,懂不懂?”
他抬头,目光沉沉的。
她不等他回话,转身进门,门缝里飘出半句嘀咕:“空间都说你旺我。”
江砚洲站在门口,手指捏着蜜薯,热乎乎的。
他没走,也没敲门,就那么站着,像根钉子。
天边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下来,照在他肩上。
他忽然想起早上那桶水洒了一地时,她拎着新桶走出来,笑着说“咱不稀罕”。
“咱”字,她说得可真顺。
他低头,蜜薯皮被指甲掐出一道印子。
屋里,慕晴靠在门板上,听着外头没动静了,才松了口气。
银镯又烫了,空间里传来一声轻哼,像是在说:“你俩再磨蹭,我明年改种催情花。”
她翻白眼:“滚。”
可嘴角还是翘着。
傍晚吃饭,她往锅里下了把细面,又切了两片腊肉。江砚洲坐在对面,低头吃着,一言不发。
她夹起一块肉,故意在他碗上空晃了晃:“想吃不?”
他抬眼。
“叫姐姐。”她笑嘻嘻。
他盯着她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把整碗面推到她面前。
“你吃。”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哎?”她一愣,“你不吃?”
“你补。”他低头,“早上……没吃好。”
她怔住。
早上工分的事,她以为他忘了。
原来他记得。
她没说话,低头扒了一口面,热汤滑进喉咙,暖得发烫。
腕子上的银镯轻轻颤了下,像是在点头。
第二天一早,江砚洲又去挑水。
这次桶没破,绳也没断,连扁担都稳稳当当。
路过李寡妇家门口,她正端着盆出来倒水,见了他,笑着招呼:“江队长,今儿运气不错啊?”
他没理,脚步没停。
李寡妇撇嘴,小声嘀咕:“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个倒霉蛋——”
话没说完,头顶“哗啦”一声,一盆脏水兜头浇下。
她尖叫着跳开,盆摔在地上,碎了。
江砚洲回头看了眼,继续走。
慕晴正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她摸了摸腕子上的银镯,低声说:“干得漂亮。”
银镯微微一热,像是在笑。
江砚洲走到井边,放下桶,弯腰打水。
阳光照在井口,水面晃着光。
他忽然停住,盯着水面。
水里倒影里,他嘴角好像……翘了一下。
他赶紧绷住脸,可耳朵尖已经红了。
挑水回来,他把桶放回原处,转身要走,却发现门口多了个布包。
他打开一看,是双新做的布鞋,针脚细密,鞋底还纳了三层。
鞋面上,歪歪扭扭绣了朵小花。
他盯着看了半天,把鞋抱在怀里,回了自己屋。
慕晴在窗缝里看见了,笑得直抖。
银镯又烫了,空间里飘出一行字:“建议下次绣个‘江哥是狗’,效果更佳。”
她憋着笑,心想:你才是狗,你全家都狗。
可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鞋垫,上面已经偷偷绣了个小人,穿着军装,背着手,耳朵红红的。
她默默把鞋垫塞进布包,准备晚上塞他枕头底下。
江砚洲抱着鞋坐在炕上,手指摸着那朵歪花,半天没动。
外头风刮过槐树,叶子哗哗响。
他忽然低声说:“我不是倒霉。”
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我捡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