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院门口那根木枪还横在地上,江安叉着腰,嗓门扯得老高:“此路不通!未经许可不得靠近物资区!”
王奶奶提着竹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慕晴赶紧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那根“战略防御武器”抽走,顺手敲了下江安脑门:“你当真在这儿站岗啊?人家王奶奶好心送咸菜,你还搞军事封锁?”
“可她来路不明!”江安梗着脖子辩,小脸通红,“谁知道是不是敌方策反小组派来的?万一菜里下了迷魂药,我俩吃了晕过去,妹妹就被人抱走了!”
王奶奶噗嗤一笑,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迷魂药没有,辣萝卜倒有两斤,够不够把你这小哨兵辣得眼泪直流?”
江安抱着篮子,嘴硬:“我才不怕辣!我是铁打的战士!”话音未落,鼻子已经一抽一抽,显然是被那股冲劲儿呛着了。
慕晴笑着接过篮子,正要道谢,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人群后头——李寡妇缩在槐树底下,手里拎着个布包,低着头,脚尖蹭着地,像根被风吹蔫的草。
她没吭声,只朝那边轻轻点了点头。
李寡妇猛地抬头,眼神闪了一下,像是不敢信自己还能被搭理。她快走两步,把布包递过来:“晴……晴晴,这点鸡蛋,路上吃。”
慕晴接过来,掂了掂:“哟,还挺沉,莫不是你家老母鸡连夜加班下的?”
李寡妇一愣,随即脸上挤出点笑:“是……是前两天攒的,一直没舍得吃。”
“那你可亏大了。”慕晴眨眨眼,“我家江安能一口气吃仨,吃完还得嚷‘再来一筐’,你这半包还不够他塞牙缝。”
江安一听,立刻挺胸抬头:“娘,我可是革命战士,绝不贪吃群众一针一线!”
“那你刚才为啥偷啃了半块红薯?”
“那是……那是试毒!”江安脸不红心不跳,“万一有人下毒害咱们,我得先尝尝!”
围观的几个婶子笑得直拍大腿,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王婶趁机凑上来,塞给慕晴一包风干的豆角:“拿着,到了部队要是吃不惯,还能煮碗汤。”又转头瞪了李寡妇一眼:“李姐也是,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送东西?”
李寡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默默退到了人群后头。
这时,队长拄着拐杖从巷口走来,裤脚还沾着露水。他一到场,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
“晴晴!”他声音洪亮,几步走到跟前,双手直接抓住慕晴的手腕,“哎哟,真是舍不得啊!”
慕晴想抽手,却被他攥得死紧:“队长叔,您轻点,我这胳膊不是钢筋水泥。”
“我就得多抓会儿!”队长眼眶有点发红,“你这一走,咱村少了个活菩萨啊!张婶的咳喘、李叔的腿疼、还有去年冬天那场雪灾,谁家没吃过你悄悄塞的粮?连队里那几匹冻伤的马,听说也是你半夜偷偷去喂的?”
慕晴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嘻嘻:“您可别乱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些都是江排长的功劳,我顶多就是个后勤打杂的。”
“打杂能打出反季草莓来?”队长瞪眼,“你当大伙都是瞎的?那会儿三九天,你端出一盘红艳艳的果子,说是祖坟冒青烟,哄鬼呢?明明是你有福气,连带着咱们都沾光!”
旁边一群人纷纷点头。
“可不是嘛,自从你嫁进江家,砚洲那倒霉蛋运气都好了!”
“我家娃去年拉肚子,你给的那包药粉,一撒就好,神了!”
“还有我家那头猪,瘦得皮包骨,你给它拌了点碎料,半个月胖了二十斤!”
慕晴听得额头直冒汗,心说这哪是药粉和饲料,分明是空间里带出来的灵泉泡过的谷物,吃了能不精神?可这些话打死也不能往外掏。
她赶紧摆手:“行了行了,再夸我要飘了,还没上车呢,先得防着被风吹跑。”
正说着,江安突然蹲在地上不动了,小脸皱成一团。
“咋了?”慕晴低头问。
“我不想走。”江安闷闷地说,“铁柱答应今天教我用弹弓打麻雀,我还约了狗蛋比爬树……你们非要把我调去敌占区!”
慕晴一愣,随即蹲下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哟,感情你现在是十里坡地下抵抗组织的骨干了?”
“那当然!”江安昂头,“我还是儿童团团长!”
“那你知不知道,你爹现在在部队里,正带着一群大兵练射击?”慕晴压低声音,“昨天他还写信说,新养的那条狗‘江悦二号’,已经学会趴下、前进、原地转圈了,就差开枪了。你要再不来,它都要抢你班长的位置了。”
江安眼睛一亮:“真的?”
“我骗你干啥?你爹还说,等你到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教那狗学‘举手投降’,毕竟你是专业人才。”
江安立马跳起来,拍胸脯:“那必须的!我还能教它唱《打靶归来》!”
“那你还不赶紧出发?再磨蹭,狗都成排长了。”
江安一咬牙,转身就去推那口大箱子:“同志们!立即登车!目标——部队大院!解放狗同志!”
众人哄堂大笑。
队长看着这一幕,重重叹了口气,又握住慕晴的手:“晴晴,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有空……常回来看看。”
“那必须的。”慕晴用力点头,“我可是十里坡土生土长的,根在这儿,跑不了。再说了,我那几垄菜地还留着呢,明年开春还得回来种草莓。”
“种!管够!”队长拍板,“你留的种子,我亲自盯着,一个都不许动!”
慕晴笑了,眼尾微微发酸。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江悦,小丫头睡得香甜,小嘴一嘬一嘬,像是在做梦吃奶。
江安也安静下来,拉着箱子站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村口的老槐树在晨风里轻轻晃着叶子,马车夫扬起鞭子,绳结在空中甩了个花。
“都齐了吧?”他问。
慕晴最后环顾一圈,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喉咙动了动:“齐了。”
“那我可走了啊!”她扬声说,“谁要是想我了,记得往部队寄鸡蛋,别光说不练!”
“滚犊子!”王婶笑骂,“你还怕我们不给你寄?”
李寡妇站在最后,忽然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很轻:“晴晴……对不起。”
慕晴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挥了挥手:“行了,都过去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马车夫一抖缰绳,车轮开始滚动。
江安扒着车沿,冲着铁柱他们使劲挥手:“记得帮我喂狗!别让它饿瘦了!”
“知道啦!”孩子们追了几步,笑声洒了一路。
慕晴坐在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村子,阳光照在脸上,暖烘烘的。
江安忽然扭头问:“娘,你说爹会不会已经在车站等我们了?”
“不会。”慕晴摇头,“他肯定还在办公室写材料,等政工科的人催他八百遍,才想起来看一眼日历。”
“那他要是忘了呢?”
“忘了?”慕晴勾唇一笑,“不可能。他要是敢忘,我就把他藏在军大衣里的那根头发烧了。”
江安瞪大眼:“他还藏了头发?”
“嗯。”慕晴摸了摸腕间的银镯,空间里那片田圃正随着她的心情微微扩张,“藏得可严实了,比他的私房钱藏得还深。”
江安一脸恍然:“难怪他每次洗大衣都特别认真……我说怎么连衬里都搓掉色了。”
慕晴笑出声,抬头望向山路尽头。
风卷起尘土,马车吱呀作响,车轮碾过一道深深的印子。
车轮刚压上岔路口的石阶,江安突然指着远处喊:“娘!你看!那是不是爹?”
远处山道拐弯处,一道笔挺的身影正快步走来,军装整洁,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