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把信压在针线筐底下,顺手拍了拍江安的小屁股。这孩子正趴在炕上啃手指,眼睛盯着墙角那只新搭的鸡窝发呆。
“看啥呢?”她戳了戳他脑门。
“爹修的。”江安扭头,奶声奶气。
“哎哟,谁说的?这是李二狗搭的。”她故意拖长音,“人家还会修房顶,会补锅,会劁猪——你说你爹会啥?”
江安懵懂眨巴眼,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豁牙:“爹……亲亲!”
“得,就剩这一招了。”慕晴笑出声,捏了把他的脸蛋,“等他回来,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全能型人才’。”
三天后,邮差老刘蹬着自行车进村,在她家门口甩下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有点湿,大概是路上遇了雨。她拆开一看,江砚洲那板正的字迹歪了一行:
> “媳妇,鸡窝修得牢不牢?下次重活等我回家。”
她“噗”地喷了口气,指着给江安看:“你爹吃醋啦!”
江安听不懂,但看她笑,也跟着咯咯乐,小脚丫在床上乱蹬。
慕晴翻到背面,又见一行小字,墨水都快划破纸:
> “别让别的男人靠近你。”
她歪头想了想,忽然坏心眼上涌,拎出笔墨纸砚,趴桌上就开始回信。
江安爬过来,扒拉她胳膊:“娘,写啥?”
“写你爹最怕的事。”她挤眉弄眼,“让他紧张紧张。”
她一笔一划写得贼认真:
> “那男社员还会修房顶,你会吗?”
写完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头顶冒个对话框,里面写着“你会吗”。
江安凑近瞅,突然伸手蘸了点墨,在纸上摁了个黑乎乎的小手印。
“哟,你也签名了?”她乐得直抖肩膀,“好嘞,父子联名投诉,看他咋办。”
信寄出去第五天,部队那边又来了回音。这次信封皱巴巴的,像是被攥过又展平,边角还有点焦痕——估计是江砚洲半夜打着手电看,差点烧着了。
她拆开,第一行字还端端正正:
> “我啥都会。”
第二行就开始歪:
> “等我回家给你修个新鸡窝,还要围篱笆、种花、养鹅,全归我干!”
最后那句简直像蚯蚓打架:
> “你不准再找别人帮忙。”
慕晴读完,笑得差点从凳子上滚下去。江安被她笑声震得一哆嗦,手里的蜜薯“啪嗒”掉地上。
“哎哟我的宝!”她赶紧捡起来吹两下,“你爹这是急眼了啊。”
她把信折好,贴胸口捂了会儿,暖烘烘的,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红薯。
第二天晌午,她带着江安去供销社寄回信。路上碰见李二狗扛着锄头回来,远远打招呼:“晴嫂子,鸡窝没漏吧?昨儿风大。”
“结实着呢!”她扬了扬手里信封,“就是我当家的非说我靠你太多,闹脾气了。”
李二狗一愣:“排长?他……他知道我帮你搭鸡窝?”
“知道。”她笑眯眯,“还说要回来跟我单挑。”
李二狗挠头:“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顺手……”
“那你顺手把房顶也修修?”她眨眨眼,“我回头写信告诉他,你连瓦片都能翻新。”
“别别别!”李二狗摆手,“我可不想成他梦里揍的人。”
两人笑着岔开路。慕晴走到供销社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冲他喊:“二狗哥!要是我当家的真回来找你比划——”
李二狗僵住。
“你就说,你只会搭鸡窝,不会哄娃睡觉!”她哈哈大笑,“他准得认输!”
江安在她怀里扑腾小手:“爹……输!”
回了家,她把江安哄睡,自己坐在堂屋小桌前剥豆子。夕阳斜进来,照得银镯亮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轻声嘀咕:“老头儿,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
镯子微微一烫,像是翻了个白眼。
她正笑着,外头传来脚步声。王奶奶拄着拐杖路过,探头问:“晴晴,又收信了?”
“可不嘛。”她扬了扬江砚洲的信,“天天查岗。”
“哎哟,排长这是心里没底。”王奶奶笑呵呵,“男人啊,越在乎越拧巴。当年我家那口子,听说我跟隔壁张婶学织毛衣,直接把毛线团扔井里了。”
“那您咋办?”
“我啊,织了件最大号的,专程送他面前晃悠,说‘可惜了,张婶手巧,织得可合身了’。”老人眯眼笑,“他当晚就蹲灶台边,拿筷子给我比量尺寸。”
慕晴笑得前仰后合:“您这招损的啊!”
“感情就得互相磨。”王奶奶拍拍她肩,“他吃醋,说明把你当心尖肉。你逗他,说明你也惦记他。俩傻子,隔着千里传情,多有意思。”
慕晴低头看着信,笑纹慢慢淡了些。
确实有意思。可有时候,她也想让他少绷着点。他是排长,是军人,是全村敬着的江家独子。可在她这儿,他就该是那个会为一只鸡窝较劲、会偷偷塞糖给孩子、会在信里写“我想你了”却又划掉改成“注意身体”的笨蛋。
她重新铺开信纸,这次写得慢了些:
> “江排长同志:
> 你上次说不准别人碰我,那你自己摸过我吗?
> 没摸过就别瞎管。
> 下次回来,先补考抱娃姿势,再申请上岗资格。
> 另,江安昨晚梦见你了,喊了十七遍‘爹’,创个人新高。
> 建议速来刷新纪录,否则亲子关系将进入冷战期。
> ——你家首席饲养员 慕晴”
写完,她吹了吹墨,嘴角翘得高高的。
江安在屋里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梦话。
她起身走过去,掖了掖被角,顺手把那颗挂在外面的奶糖取下来,放进木匣子里。
“等着吧。”她轻声说,“你爹迟早得学会修鸡窝、补屋顶、劁猪——还得会哄你睡觉。”
她转身准备把信封好,手腕上的银镯忽然轻轻一颤。
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