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把那包五花肉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军大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进一股雪沫子味儿。
慕晴抱着肉站在门口,风从背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她低头看了眼油纸包,肉还温着,血水渗出一点,在纸上洇成暗红。
“哎——江大队长,你跑啥?肉又不会长腿!”她追到堂屋,把肉往桌上一拍,指尖敲了敲,“说好我炖的,结果你连灶台都不让进?”
他站在厨房门口,两手插在裤兜里,背挺得笔直,像在站岗。听见她声音,肩膀微不可察地绷了一下。
“你手冷。”他说,“碰冷水容易疼。”
“我手冷你还让我抱着肉走一路?”她翻白眼,“你这是心疼我还是折腾我?再说了,我炖个肉能炖出月子病来?”
他不吭声,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银镯在煤油灯底下闪了道光,快得像是错觉。
慕晴心里一紧,顺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你看啥呢?我这镯子又不值钱,还能变出金元宝不成?”
他这才移开眼,转身去柜子里翻东西,动作有点僵。半晌掏出个小玻璃瓶,标签都磨没了,只剩半瓶黑褐色的液体。
“用这个。”他递过来。
慕晴接过来一看,差点笑出声:“哟,这不是你压箱底的宝贝酱油吗?去年立功发的奖品,你藏得比私房钱还严实。”
他耳尖一红,没接话,只把瓶子往她手里按了按,声音低:“你炖的,得好吃。”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不太想笑了。
这人平时连馒头掉地上都要捡起来吹两下才肯扔,对自己抠得要命,结果为了她炖肉,把珍藏的酱油都掏出来了。
她低头拧开瓶盖闻了闻——一股子酱香混着焦糖味儿直冲脑门,确实是好货。
“行吧。”她晃了晃瓶子,“这顿肉要是糊了,我就说是你酱油太香,把灶王爷勾来了,抢着吃。”
他嘴角抽了抽,没忍住。
慕晴趁他笑那一瞬,手腕一转,银镯微热,两滴透明液体无声滑进锅里。空间特供酱油,提鲜去腥,一滴顶十滴普通货。又撒了半勺料酒,灵气氤氲,锅底火苗“呼”地腾起,肉块边缘迅速染上焦糖色。
她盖上锅盖,故意叹气:“哎,调料不行,火候不稳,这肉炖出来怕是能当砖头使。”
话音刚落,江砚洲就从灶台边站直了身子,几步走过来掀开锅盖。
“火小了。”他蹲下身,伸手拨了拨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在他眼底。
她盯着他侧脸看,忽然坏心起:“江队,你说我要是现在往锅里下毒,你能不能尝出来?”
他手一顿,抬眼看着她,眼神认真:“你能下毒,我也能咽下去。”
她一愣,随即笑骂:“你可闭嘴吧!我要真下了毒,全村都得敲锣打鼓给我立碑——‘慕氏晴,毒杀民兵队长第一人’!”
他没笑,只把锅盖重新盖好,低声说:“你炖的,我不怕。”
这话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风,却砸得她心口一软。
肉香渐渐冒出来,先是淡淡的油脂味,接着是酱香混着甜香,一层层往外涌。隔壁孩子扒着墙头往院里瞅,鼻子贴在窗玻璃上哈出一片白雾。
“妈!谁家炖肉!好香!”小孩喊完就被他妈一巴掌拍下去,“别馋人家饭!”
江砚洲听见动静,眉头一皱,本能就要起身出去。
“坐!”慕晴一把按住他肩膀,“你当你是门神?还巡逻呢?人家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他坐着没动,可眼睛一直盯着锅,喉结时不时滑一下,像在咽口水。
“你不是说不饿吗?”她戳他,“刚才在供销社门口还说‘我媳妇等着炖菜’,现在倒装清高了?”
“我没装。”他低声辩,“就是……不想你忙。”
“得了吧你。”她夹起一块肉,吹了吹,凑到他嘴边,“来,试毒。”
他迟疑一秒,低头咬住。
“嘶——烫!”他猛地缩脖子,可嘴没松,肉还在嘴里嚼着,眼睛却慢慢睁大了。
肥肉颤巍巍化开,瘦肉酥烂入味,酱香里裹着一丝暖甜,像是冬夜里突然被人塞了颗热乎乎的糖。
他咽下去,声音哑了:“……太好吃了。”
“比炊事班强不?”她得意。
“强。”他点头,又补一句,“……媳妇做的,天下第一。”
她差点呛住:“哎哟,江大队长今天开窍了?嘴这么甜,是不是偷喝我炖肉的汤了?”
他耳尖红得快滴血,低头扒饭,一勺接一勺往碗里浇肉汁,米饭都染成了酱色。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笑,“再这么吃,明天裤腰带得松两扣。”
他不说话,只把最后一块肉夹进她碗里,动作利落。
她挑眉:“咋?施舍我一口?”
“你吃。”他说,“你炖的,得多补。”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捏他脸:“哎,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红,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他躲了一下,没躲开,反而伸手抓住她手腕。
银镯在他掌心轻轻一烫。
他顿了顿,松开手,低头看自己手指,声音忽然轻得不像话:“……我以前,从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她心口猛地一揪。
想起他那些倒霉事——枪卡壳、马惊蹄、馒头炸锅……原来不是运气差,是从来没人好好给他做过一顿饭。
她默默又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以后,天天给你炖。”
他抬头看她,眼神像冰河化开,低低应了句:“嗯。”
灶火噼啪响,肉香满屋。窗外风雪未歇,屋里却暖得像是春天提前来了。
她正笑着看他狼吞虎咽,忽然手腕一热。银镯微微发烫,像是空间在憋笑。
下一秒,江砚洲突然抬头,眼神一凛。
“怎么?”她问。
他没说话,伸手抹了下她鼻尖。
她愣住:“你干嘛?”
“油。”他指腹蹭过她皮肤,动作快得像出任务,“你嘴角也有。”
她拿袖子一擦,瞪他:“你这是军纪还是军痞?动手动脚的!”
他低头看自己手指,忽然怔住。
指尖还沾着点油光,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光。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低声说:“……我以前,连碗热汤都没人留。”
她心里一酸,刚想说话,他就站起身,把碗往灶台上一放。
“我去加柴。”他说。
她看着他背影,忽然喊住他:“江砚洲。”
他回头。
“你今天,”她笑出小梨涡,“比红烧肉还香。”
他耳尖一红,转身就往柴房走,脚步有点慌。
她低头收拾碗筷,忽然发现锅底还剩一点汤汁,冒着泡,金黄油亮。
她舀了一勺,悄悄倒进空间净水池。池水泛起微光,一圈涟漪荡开。
银镯轻轻一震。
她咧嘴笑了。
这顿肉,连空间都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