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雨脚还没收利索,慕晴就听见屋外有动静。她正拧着湿布鞋里的水,抬头一瞧,江砚洲站在院门口,军大衣搭在臂弯,头发还滴着水,像只落汤鸡站成了门神。
她翻了个白眼:“又来蹲我屋檐?昨儿没淋够?”
他没吭声,抬手把大衣递过来:“你鞋湿了,穿这个回去。”
“哈?”她愣了下,“你光着膀子让我穿大衣?江砚洲,你是不是想冻出毛病好让我伺候你?”
他耳根一红,低头看自己:“里面……还有衬衣。”
“衬衣也湿透了!”她啧了一声,拎起自己那双破布鞋晃了晃,“要不咱俩换鞋穿?你穿我的,我穿你的,反正你脚大,踩我鞋里也挤不死。”
他嘴角抽了抽,没接话,只把大衣往前递了递。
她叹口气,一把夺过来:“行吧行吧,我穿了,回头你感冒发烧别赖我头上。”说完就往身上裹,结果一披才发现——这大衣怎么这么干?昨儿淋得能拧出水来,今儿就跟晒过三小时太阳似的。
她狐疑地嗅了嗅:“你偷偷拿去烘过?”
“……顺手。”他别过脸,盯着泥地,“灶房烧水,搭上面了。”
她眯眼:“顺手能顺到把整件大衣烘干?你当自己是太阳?”
他不说话了,只把两只手插进裤兜,站得笔直,像在接受检阅。
她懒得拆穿,拎着鞋一瘸一拐往前走:“走呗,再站会儿村口该传咱俩私奔了。”
他立刻跟上。
村路泥得下不去脚,她刚走两步就打滑,整个人往前一扑,江砚洲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胳膊,掌心贴着她手腕,热乎乎的。
她甩了甩:“装什么君子,扶就扶,拉拉扯扯像啥样。”
他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稳了些:“别摔了。”
“摔了你也得背我。”她笑嘻嘻地说,“昨儿守谷仓你没睡,今儿要是累趴下,我就骑你脖子上回家。”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雨后的风带着土腥味,吹得人清醒。天上云层裂了缝,露出几颗星,北斗斜挂在西边,亮得扎眼。
慕晴忽然停下,指着天:“江哥,你看那七星。”
他顺着她手指看过去。
“听说啊,这时候定的婚,是一辈子的。”她声音轻了点,像怕惊了夜,“比铁还牢,比石头还硬,风吹不走,雨打不烂。”
他没动,也没说话。
她侧头看他:“你说是不是?”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黑夜里亮得吓人:“我想跟你定一辈子。”
她一愣,心跳差点卡住,嘴却比脑子快:“江哥,你是不是昨儿淋雨把脑子泡发了?”
“没有。”他声音很稳,“三年前你家屋后那条路,我走了三百二十七趟。现在……能走一辈子了。”
她喉咙一紧,低头踢了脚前头的小石子:“那……你得走稳点,别再半夜偷偷塞纸条了。”
他居然笑了,嘴角一扬,冷脸瞬间活了:“以后当面说。”
她抬眼瞪他:“当面说啥?说‘慕晴,我教你识字’?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两笔破字?”
“你想学啥都行。”他看着她,“我陪你。”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赶紧仰头看天,假装被风迷了眼。
就在这时候,腕间的银镯猛地一烫,像被谁掐了一下。她下意识摸过去,发现那老银镯表面竟泛起一层极淡的微光,转瞬即逝。
墙角“叮”地弹出一张小纸条:【宿主心动值超标,赠红薯苗三株,备注:下次告白,记得喊我见证。】
她差点笑出声,赶紧把布包往上一盖,遮住手腕。
江砚洲察觉她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她清了清嗓子,“就是……突然觉得今晚月亮真圆。”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云还没散尽,月亮只露了半边,像个啃了一半的饼。
“圆?”他皱眉。
“不圆吗?”她梗着脖子,“我看就挺圆!你视力不行别赖我审美!”
他没争,只静静看着她,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
她猛地往后一缩:“你干啥?”
“你哭了。”他嗓音低。
“胡说!”她抹了把脸,“沙子进眼睛了,再说了,谁会为你说句话就哭?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他没拆穿,只往她那边靠了靠,肩头轻轻挨着她:“以后,我给你挡风。”
她没躲,也没动,就那么靠着,心里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填满了。
银镯又闪了一下,墙角纸条悄悄更新:【确定关系进度80%】
她忽然想起什么,斜眼看他:“喂,你说要定我一辈子,有聘礼没?”
他一顿:“……你要啥?”
“金镯子太贵,银元也没处找,要不你把军功章给我当定情信物?”她坏笑,“听说你藏枕头底下呢。”
他耳尖瞬间红透:“谁说的?”
“我偷看的。”她咧嘴,“还看见你缝了根头发进去,江砚洲,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
他嘴唇动了动,没否认。
她笑得直抖:“那你这婚约,比村头王寡妇家的腌菜坛子还早发酵啊。”
“那你愿意吗?”他忽然问。
她歪头:“啥?”
“愿意让我定你一辈子吗?”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踮脚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江砚洲,你记住——我可不是因为你倒霉才捡你的。我是看你顺眼,才让你转运的。”
他呼吸一滞。
她退开,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傻站着了,回吧。明天我还得去地里种菜,你要是敢请假,我就把你那破大衣拿去补袜子。”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往前走。
她走出几步,回头:“愣着干嘛?走啊!”
他这才迈步,跟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田埂上,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挨在一起,像一条线。
走到村口岔路,她脚步慢了。
他也停下。
她忽然说:“江砚洲。”
“嗯?”
“你要是敢变心……”
他立刻接:“我就去谷仓底下跪着,让漏雨浇三天三夜。”
她噗嗤笑出声:“谁要你下跪?我要是发现你对别人好,我就把空间里的辣根全塞你被窝里,辣得你睡不着!”
他一本正经点头:“我接受。”
她翻白眼,转身要走。
他忽然伸手,轻轻拉住她袖角:“慕晴。”
她回头。
“以后……我还能送你书吗?”
她笑了,眉眼弯成月牙:“送呗,反正你写的字丑,我看着乐。”
他松开手,嘴角却扬着。
她走了两步,忽然从布包里摸出颗蜜薯塞回他手里:“喏,压压惊。听说你今儿又被井绳抽了手。”
他低头看着那颗红薯,暖黄的,还带着点余温。
她转身就走,脚步轻快。
他站在原地,把蜜薯紧紧攥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