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却气氛压抑的会议厅内,长桌如同楚河汉界,将空间一分为二。
一端是以刘鹏飞为首的tL高层管理者们,他们面色凝重,眼神中交织着愤怒、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亏。
另一端,叶炀、林繁星和凌莉并肩而坐。
谈判在一种极其紧绷的氛围中开始。
一位面容刻板的高层率先发难,矛头直指叶炀:
“叶炀队员,你公然违反纪律,窃取组织最高机密,破坏基地设施,打伤警卫,甚至与身份不明、立场敌对的目标为伍,行为已构成严重叛变!你必须立刻归还所有资料,并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他刻意忽略了那发黑枪,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叶炀。
叶炀冷笑一声,毫不退让:
“叛变?我窃取资料,只是因为你们用谎言和保密条例砌起高墙,堵死了所有寻求真相的路,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你们所谓的‘最高机密’是什么?是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是对无辜生命的肆意践踏!与你们这样的行为为伍,才让我感到真正的耻辱!”
“注意你的言辞!”另一位高层拍桌而起,“‘普罗米修斯计划’是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地外威胁,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寻求更强大的力量,任何伟大的进步都伴随牺牲!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牺牲?”
林繁星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愤怒而微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你们管那叫牺牲?01、02、03、04号……她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她们在极度痛苦中像垃圾一样被销毁,还有凌莉……你们在她身上做的那些事,哪一件称得上‘牺牲’?那根本就是酷刑和谋杀,这一切后果,都是tL自己种下的恶果。”
对方立刻将矛头转向凌莉,语气充满不信任和敌意:
“即便过去存在处理不当,但05号实验体现今的立场极度危险!她与基里艾洛德人为伍,攻击tL设施,其行为已构成明确敌对,叶炀,你将她带回基地,无异于引狼入室!我们绝不能接受这种行为的合法性。”
凌莉闻言,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的弧度,并未说话。
叶炀挡在她身前,冷声道:
“她的立场是谁造成的?是你们!是你们亲手把她推向了基里艾洛德人,现在倒来指责她的立场?”
“就算过去有错,”先前的高层强硬地打断,语气变得蛮横。
“在人类整体命运和地球安全面前,个别实验体的得失微不足道!她们本就是为人类未来而创造的工具,为了更高目标服务是她们的使命,甚至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源于tL的赋予,我们有权处理。”
“荒谬!”林繁星彻底被激怒了,她撑着桌子站起来,紫色的眼眸因愤怒而熠熠生辉。
“人造生命体难道就不是生命了吗?她们会痛,会恐惧,会绝望,你们赋予她们生命,不是为了珍视,而是为了更方便地剥夺吗?你们的行为早已违背了最基本的人性和良知,何其可耻!”
那位高层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慌不忙地靠在椅背上,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说道:
“良知?可耻?林繁星队员,你太天真了。守护地球和人类文明的道路上,充满了艰难抉择。有时候,我们必须摒弃无谓的感性,做出一些……必要的、看似残酷的决定。为了多数人的生存,少数人的牺牲,哪怕是……非自然产生的‘少数人’,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这一点,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林繁星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身体因愤怒微微摇晃,看着对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谈判陷入了僵局。
一方打着“大局”和“必要牺牲”的旗号,试图将过去的黑暗合理化;另一方则坚守着生命的尊严和真相的公义,寸步不让。
刘鹏飞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双方之间移动,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这场谈判,绝不会轻易落幕。
叶炀带来的那些证据,以及林繁星和凌莉的存在本身,已经将tL最不愿面对的疮疤,血淋淋地撕开了。
会议厅内的争吵愈演愈烈,双方各执一词,情绪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爆发冲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旁观的刘鹏飞终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向这位最高指挥官。
刘鹏飞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眼神复杂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在对面三人,尤其是始终一言不发的凌莉身上停留了片刻。
“够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我知道一切。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关于那些实验,关于05号……关于所有被销毁的个体,以及……那份处决记录。”
他承认了。虽然语气沉重,但他代表tL,承认了这些事实的存在。
“过去的错误,已经发生。”
刘鹏飞的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的高层,最终又回到叶炀和林繁星身上,“我知道你们愤怒,觉得不可原谅。说实话,当我看到那些记录时,我的感受和你们一样。”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但是,就算我们现在把当年所有参与实验、签署命令的人全都找出来,就地正法,又能改变什么?能抹去凌莉遭受过的痛苦吗?能让那些消失的生命回来吗?”
他看向凌莉,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或许是愧疚的情绪:
“不能。除了能发泄一时的愤怒,什么也改变不了。过去,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疮疤,它就摆在那里。”
凌莉依旧沉默着,灰色的眼眸如同深潭,看不出丝毫波澜,就好像刘鹏飞谈论的是别人的故事。
只有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她内心的不平静。
刘鹏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远比追究过去更加复杂和危急。”
“威胁迫在眉睫,地狱之门的出现不是偶然。我们需要集中一切力量应对这场危机,而不是在这个时候陷入内耗和分裂。”
“叶炀,你带来的资料是炸弹,但它也能成为镜子,让我们看清过去的错误。繁星,你的力量特殊而强大,是应对当前危机不可或缺的力量。而凌莉……”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正视和解决的遗留问题,但同时,你拥有的力量和对基里艾洛德人的了解,也可能成为关键。”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互相指责,也不是沉湎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刘鹏飞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是如何面对现实,如何弥补过错,如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先度过眼前的生存危机。”
“我理解你们的愤怒和不信任,但我希望你们也能明白我们现在身处的困境。”
他的语气几乎带上了一丝恳求,“tL并非铁板一块,有黑暗,也有试图拨乱反正的人。给我,也给tL一个机会,一个弥补和改正的机会。至少,先让我们共同面对最大的敌人。”
刘鹏飞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怒火,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沉重和迷茫。
他承认了错误,指出了现实的残酷,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但关于具体的补偿、关于如何对待凌莉、关于如何清算过去,却依旧模糊不清。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又该如何前行?这道题,太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沉默着的、风暴中心的女孩——凌莉。
她的态度,或许将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