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信封的封口用火漆印着,章纹是枚古朴的“墨”字。小说轩用裁纸刀沿着边缘小心划开,指尖触到里面的纸张时,能感觉到微微的粗糙感——是上好的半生熟宣纸。
林薇凑在他身边,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即将展开的“秘密”。摇篮里的婴儿似乎被大人的动静惊扰,小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安稳睡去,彩虹的光晕恰好落在他粉嫩的脸颊上,像一层温柔的结界。
第一页:泛黄的旧照与潦草批注
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一间老式书店的木柜台前,笑容温柔。背景的书架上,依稀能看到“墨韵斋”三个字的牌匾残迹。
“这是……很多年前的‘墨韵斋’?”林薇指着照片,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我听老邻居说过,咱们现在这家‘拾光书店’,以前就是‘墨韵斋’,后来老板去世,店才慢慢荒废,被我租下来的。”
小说轩的指尖拂过照片里女人的脸,心脏莫名一缩。那眉眼,竟和前几天送孩子来的女人有几分相似,只是照片里的人更年轻,眼神里没有后来的疲惫与沧桑,只有对孩子满满的爱意。
照片下方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潦草,墨水洇开的痕迹像枝蔓:
“阿蘅携子,暂避于‘墨韵斋’。时局乱,前路未卜。望后人见此照,若孩子平安,便将他送往‘安全处’——地址见后页。切记,勿与‘那边’的人产生瓜葛。”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墨”字印章,和信封上火漆的章纹一模一样。
“阿蘅……”小说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是送孩子来的女人?还是她的母亲?”
林薇拿起照片,对着光仔细看:“你看婴儿的襁褓,布料和前几天那孩子身上盖的小毯子,花纹很像!还有这照片的边角,好像被什么东西烧过,缺了一小块……”
第二页:福利院的“特殊通道”与半张残帖
下面是一份福利院的接收函,果然如那男人所说,盖着加急的红章。但附件里的说明却让两人心惊——这份接收函走的不是常规流程,是通过“市民政局特殊事务协调处”直接下发的,函件末尾用铅笔标注了一行极小的字:“协调人:老吴,暗号‘墨香’。”
“老吴……是市公安局那位吴队长?”小说轩想起之前处理校长事件时,对接的警察里,确实有位姓吴的老队长,为人正直,而且似乎对“墨韵斋”的旧事有所耳闻。
再往下,是一张被撕成两半的残帖,纸质与照片下的便签如出一辙,墨色却更深沉。残帖上的字迹是瘦金体,笔力遒劲,内容却断断续续:
“……龙潜于渊,墨隐于市……得残帖者,需寻齐七处……关乎……百年秘辛,亦系……万人生死……切记,勿信……紫衣人……”
“残帖?”林薇倒吸一口凉气,“这和之前那个‘墨隐残帖’的传闻有关?”她曾听来书店的老茶客闲聊,说滨海市流传着一份藏有惊天秘密的“墨隐残帖”,引得无数人争抢,几十年间风波不断。
小说轩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出这瘦金体——和他爷爷留下的那本《古籍修复手札》里的字迹,有着惊人的相似。他爷爷生前就是“墨韵斋”的老店员,后来“墨韵斋”没落,才改行做了古籍修复。
“我爷爷……”小说轩的声音有些发涩,“我爷爷以前总说,‘墨韵斋’不只是个书店,还藏着些‘不能说的事’。”
第三页:加密地址与油墨密码
最后一页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的是滨海市郊外的一座废弃疗养院。地图边缘用极细的针孔扎了一排小孔,灯光下看,那些小孔组成的图案,竟和书店里那方被当作镇纸的、刻着星图的旧砚台纹路吻合。
“这是……要把孩子送到这里?”林薇看着地图上“疗养院”三个字,心里莫名发慌,“可那地方早就废弃了,听说还闹过鬼……”
小说轩没说话,他拿起那张残帖,对着光仔细看。残帖背面,似乎有极淡的字迹,像是用特殊的油墨写就,必须在特定光线下才会显现。他想起爷爷提过,古籍修复里有一种“隐墨”,要用掺了苍术灰的墨汁书写,需得用松明火把的光才能照亮。
他立刻起身,从储藏室翻出爷爷留下的、那盏黄铜外壳的旧煤油灯。打火、注油、点燃灯芯,橘黄色的火光摇曳起来,带着松脂的香气。
当松明火苗的光线落在残帖背面时,那些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字迹,终于清晰起来——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组由点和线构成的密码,排列方式和他爷爷手札里记录的、“墨韵斋”内部用来传递消息的“油墨密码”如出一辙。
“是‘油墨密码’!”小说轩又惊又喜,“我爷爷教过我怎么解!”
他找来纸笔,对照着爷爷留下的密码本,开始逐字破译:
“紫衣人已至,目标‘墨隐残帖’。阿蘅母子险,速将婴孩转移至‘青竹轩’,联系人‘老墨’。切记,勿走明路,走‘墨道’。”
“青竹轩?老墨?”林薇听得一头雾水,“这些都是什么地方、什么人?”
小说轩的脸色却越来越沉,他放下密码本,重新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手指点在背景里“墨韵斋”的牌匾上:“我爷爷说过,‘墨韵斋’底下,有一条连通着滨海市老城区的秘密通道,叫‘墨道’。以前是用来在战乱时传递书籍和消息的。”
他抬头看向林薇,眼神凝重:“那个穿风衣的男人,说托他办事的是‘和墨香有关的人’。现在看来,这人十有八九是‘墨韵斋’旧人的后代,或者是守护者。他送来的这些东西,是在给我们指路,让我们把孩子从‘明路’(正常的福利院流程),转移到‘墨道’,送去‘青竹轩’找‘老墨’。”
“可为什么?”林薇不解,“福利院不是已经能接收了吗?为什么还要冒险走什么‘墨道’?”
“因为‘紫衣人’。”小说轩指着残帖上的字,“密码里说‘紫衣人已至’,这恐怕就是那男人说的‘旧账’,也是送孩子来的女人害怕的东西。这些‘紫衣人’,很可能就是为了‘墨隐残帖’而来,孩子的存在,或许和残帖的秘密有关,所以才会被盯上。”
摇篮里的婴儿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嘴瘪了瘪,像是要哭。林薇连忙走过去轻轻拍着,小声哄着:“不怕不怕,阿姨在呢。”
看着婴儿懵懂的睡颜,林薇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太可怜了,一出生就被卷进这么多事里……”
小说轩走到她身边,目光也落在婴儿身上,眼神复杂:“我爷爷说,‘墨韵斋’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守护一些不该被野心染指的东西。现在看来,这孩子,或许就是其中一样‘东西’。”
第四页:抉择与深夜的“墨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彩虹早已消失,只留下被夜色浸染的灰蓝。书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煤油灯的火苗成了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书籍的墙壁上,像一幅沉默的皮影戏。
“我们……要按照密码上说的做吗?”林薇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犹豫。她只是个普通的书店老板,从未想过要卷入什么“残帖”“紫衣人”的风波里,更不想把无辜的婴儿置于危险之中。
小说轩沉默着,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张手绘地图,指尖能感觉到纸张上疗养院的轮廓。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有嘱托,还有对“墨韵斋”未尽责任的遗憾。
“如果我们不做,”小说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孩子,还有送他来的女人,可能都会有危险。那些‘紫衣人’既然能查到孩子被送到书店,就有办法再把他找出来。福利院的流程再快,也需要时间,而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歉意,却也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林薇,我知道这很冒险,如果你害怕……”
“我不怕。”林薇打断他,抬起头,眼神清亮,“这孩子是在我们书店被发现的,也算和我们有缘。而且,你爷爷守护了‘墨韵斋’一辈子,现在轮到我们了,不是吗?”
小说轩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不少沉重。他点点头,重新拿起煤油灯:“好,那我们准备一下。按照密码说的,‘勿走明路,走墨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悄无声息地忙碌着。小说轩根据爷爷留下的线索,在书店最里间的古籍区,找到了那块刻着星图的旧砚台。他按照照片边角的针孔图案,将砚台旋转了三次,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面前的一面书架竟缓缓向侧面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道黑黢黢的石门。
石门之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泥土气息,只有头顶每隔几步就有的、早已熄灭的油灯盏,证明这里曾有人走过。
“这就是‘墨道’?”林薇看着黑洞洞的通道,心跳又开始加速。
“嗯,”小说轩举高煤油灯,火苗在通道里投下摇曳的光影,“我爷爷说,通道一直通到城外的‘望海阁’,但中间有很多岔路,还有几处需要特殊暗号才能打开的门。我们要去的‘青竹轩’,应该就在其中一条岔路上。”
他从柜台里找出早就备好的应急包,里面有水、压缩饼干、手电筒,还有爷爷留下的那本密码本。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用厚厚的毯子裹好,抱在怀里。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珠在煤油灯的光线下,像两颗纯净的黑曜石,好奇地看着小说轩。
小说轩的心瞬间软了,他低头对婴儿笑了笑,声音放得极柔:“小家伙,我们要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别怕。”
林薇也拿起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那封牛皮信封里的所有资料,还有给婴儿准备的尿布和奶瓶。她走到小说轩身边,看着他怀里的婴儿,又看了看幽深的通道,深吸一口气:“走吧。”
煤油灯的光芒,像一点执着的星火,带着三个人,缓缓没入了“墨道”的阴影里。石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上,将书店里的温暖与光明彻底隔绝。
通道里很静,只能听到三人的呼吸声,还有婴儿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呓语。煤油灯的火苗在狭窄的空间里跳动,将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成各种形状,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窥视。
小说轩抱着婴儿,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他记得爷爷说过,“墨道”里的岔路,要跟着“墨香最浓”的方向走。林薇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残帖,心里反复默念着“青竹轩”“老墨”这两个名字,祈祷着能顺利找到目的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通道忽然变得开阔起来,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煤油灯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垂下晶莹的钟乳石,底下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正缓缓流淌着,不知通往何方。
而在溪流的对岸,立着一块青石板,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墨渡”。
小说轩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溪流和青石板,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爷爷的手札里,明确记录过“墨渡”的存在,那是“墨道”里最重要的一个节点,过了“墨渡”,才算真正进入了“墨韵斋”守护者的核心区域。
“过了这条溪,就是‘墨渡’了。”小说轩低声对林薇说,“爷爷说,‘墨渡’的溪水,寻常人碰不得,会触发机关。要过去,得用‘墨舟’。”
“墨舟?”林薇环顾四周,“哪有什么舟?”
小说轩没回答,只是将怀里的婴儿交给林薇,然后弯腰,从溪流边的泥地里,抽出了一根半埋着的、通体漆黑的竹筒。竹筒约有一人高,碗口粗细,表面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将竹筒横放在溪水上,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用松烟墨调的墨汁,小心翼翼地倒了几滴在竹筒表面。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只是浮在水面上的竹筒,在墨汁滴落之后,竟像被激活了一般,稳稳地停在了溪流中央,形成了一艘简易却稳固的“墨舟”。
“这……”林薇看得目瞪口呆。
“‘墨舟’遇墨则稳。”小说轩解释道,“我爷爷说,这是‘墨韵斋’老祖宗的智慧,用特殊的楠木浸泡在墨汁里七七四十九天制成,只有沾了正宗的松烟墨,才能在‘墨渡’的溪水上保持平衡。”
他扶着林薇,让她先抱着婴儿踏上“墨舟”。林薇的心跳得飞快,脚下的竹筒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摇晃。她抱着婴儿站在“墨舟”上,看着对面黑黢黢的溶洞入口,感觉自己像在参与一场跨越时空的秘密仪式。
小说轩也跳上“墨舟”,然后用一根同样浸过墨汁的竹篙,轻轻一点岸边的石头,“墨舟”便载着三人,缓缓向“墨渡”的对岸漂去。
溪水很凉,水汽氤氲,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煤油灯的光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粼粼的光,像撒了满溪的星星。
摇篮里的婴儿似乎很喜欢这摇晃的感觉,又闭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小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林薇看着婴儿,又看看身边专注撑篙的小说轩,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不管前路有多少未知和危险,只要他们在一起,抱着守护的信念,总能找到那片“青竹轩”的安宁吧。
“墨舟”缓缓靠岸,小说轩将竹篙插在岸边的泥里固定好,然后接过林薇怀里的婴儿,率先踏上了“墨渡”的青石板。
青石板的另一侧,是一条向上的石阶,蜿蜒着隐入更深的黑暗里。石阶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块刻着竹叶图案的青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