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的“买鱼”，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陈轩的世界里漾开细不可察的涟漪。
陈轩依旧每日出摊，但阿文递来的消息越来越密集：郑国强带人复查了赵虎团伙的涉案现场，调阅了近半年码头的监控录像，甚至找了几个当年被陈轩“罩着”的老商户谈话，问的都是些看似琐碎、却暗藏机锋的问题——“陈老板当年有没有帮你摆平过收保护费的？”“码头仓库的钥匙，除了老刘，还有谁能拿到？”
老周和张猛他们都有些紧张，几次想找机会“提醒”郑国强别太过分，都被陈轩压了下来。
“他是警察，查案是本分。”陈轩一边给鱼去鳞，一边对老周说，“我们不犯事，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话虽如此，陈轩心里清楚，郑国强这是在“织网”。他不急于动手，只是一点点收集信息，像耐心的猎手，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这天下午，阿文又带来一个消息：“轩爷，郑国强查到林伟头上了。”
林伟如今开着家贸易公司，表面上合规经营，暗地里却还帮陈轩打理着一些“不方便走明账”的资金往来，比如商户们凑的“互助款”、码头仓库的管理费等等。这些钱大多用于帮衬老兄弟、维护市场秩序，算不上黑钱，却也见不得光。
“他找林伟做什么？”陈轩问。
“说是查赵虎当年欠的那笔‘硬货’款，怀疑林伟的公司有资金往来。”阿文道，“林伟应付过去了，但郑国强盯着他公司的账户了。”
陈轩沉默片刻，把手里的鱼扔进盆里，水花溅起：“让林伟把近期的账目理清楚，该撇清的赶紧撇清。告诉兄弟们，最近都收敛点，别给人抓了把柄。”
“明白。”
阿文走后，陈轩看着盆里游动的鱼，眼神沉了沉。郑国强这步棋，够准。林伟是十二金刚里最“体面”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被抓住“尾巴”的一个。一旦林伟出事，顺藤摸瓜，牵扯出的就不止是钱的事了。
二
郑国强的办公室里，灯光亮到深夜。
年轻警员把一份银行流水放在桌上：“郑队，林伟的公司账户确实有点问题。近三个月，有好几笔大额现金存入，来源不明，而且转账记录里，有几个账户是当年陈轩手下兄弟开的小公司。”
郑国强指尖点着流水单，目光停在一笔五万元的转账记录上——付款方是林伟的公司，收款方是“滨海市康复医院”，备注是“医药费”。时间正好是老刘被赵虎打断腿的第二天。
“查这笔钱。”郑国强抬眼，“是以什么名义付的？”
“查了，走的是‘员工工伤补助’。”年轻警员道，“但林伟的公司根本没有叫‘老刘’的员工。”
郑国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贸易公司，给码头仓库的管理员付“工伤补助”，这背后的关系，不言而喻。
“继续盯林伟，但别惊动他。”郑国强道，“另外，把五年前陈轩退隐前后的所有警情记录调出来，特别是码头那片的。”
他总觉得，陈轩当年突然从“轩爷”变成鱼贩，绝非简单的“想安稳度日”。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或许是他扳倒这棵“老树”的关键。
三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陈轩收摊时，郑国强又出现了。
这次他没买鱼，只是站在摊前，看着陈轩收拾东西，像闲聊似的开口：“陈老板，听说你这鱼摊摆了十五年？”
“嗯。”陈轩应了一声，把秤放进工具箱。
“不容易啊。”郑国强笑了笑，“十五年前，这市场可没这么太平。我刚当警察那会儿，来过几次，这边收保护费的、抢摊位的，天天打架。”
陈轩没接话，继续收拾。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了。”郑国强盯着他的背影，“商户们说，是出了个‘能镇住场子’的人。陈老板在这待了十五年，应该见过这个人吧？”
陈轩转过身，看着郑国强，眼神平静无波：“郑警官，我就是个卖鱼的，每天起早贪黑，只知道哪条鱼新鲜，哪条鱼便宜。您说的那些事，我不清楚。”
“不清楚？”郑国强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不过一米，他能闻到陈轩身上淡淡的鱼腥和消毒水味，“可我听说，前阵子赵虎的人来闹，是陈老板一句话，就让他们不敢来了。这可不是普通卖鱼的能做到的。”
“那是他们怕警察。”陈轩淡淡道，“郑警官要是没别的事，我该回家了。”
他拉起工具箱，就要走。
“陈轩。”郑国强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沉了下来，“我查过十年前码头的火拼案。死了三个人，主犯本该是你，却因为关键证人突然翻供，最后不了了之。那个证人，是你当年的一个兄弟，对吧？”
陈轩的脚步顿住了。
郑国强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我还查到，那个兄弟后来开了家汽修厂，五年前突然全家搬走，去了南方，再也没回来。巧的是，他搬走的时间，正好是你开始守这个鱼摊的前一个月。”
工具箱的金属拉杆，被陈轩攥得咯吱作响。
“你当年退隐，到底是为了什么？”郑国强的声音像针，“是为了保自己，还是为了保他？”
陈轩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郑警官，查案是你的工作，我管不着。但别拿我的兄弟说事。”
这是他第一次在郑国强面前，露出明显的情绪。
郑国强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心里反而更确定了——这里面一定有故事。那个突然翻供的证人，那个突然搬走的兄弟，就是陈轩的“软肋”。
“我只是好奇。”郑国强收起锋芒，又恢复了那副平和的样子，“毕竟，一个能让兄弟顶罪的人，突然甘心卖鱼十五年，听起来不太像你这种人的作风。”
陈轩没再理他，拉起工具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压抑的紧绷。
郑国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个人，五年前从滨海搬走的，叫孙志国，以前是开汽修厂的……对，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现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挂了电话，郑国强抬头望向陈轩离开的方向，眼神锐利。
博弈，才刚刚开始。他有耐心，等着陈轩自己露出破绽。
而陈轩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夜没开灯。桌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十二金刚的合影，他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弱的男人——正是孙志国。
十五年前的码头火拼，孙志国为了保他，作了伪证，从此背上污点，再也没法抬头。五年前，他怕自己的事牵连到孙志国，逼着他全家搬走，断了所有联系。
他以为这样就能护着兄弟，可郑国强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尘封的往事。
如果郑国强找到孙志国，会发生什么？
陈轩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越来越沉。
有些事，躲不过去。有些兄弟，他必须护到底。
哪怕，要和这位难缠的郑警官，正面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