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虎在码头吃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滨海市各个角落。那些原本骑墙观望的小势力,此刻心里的天平开始悄悄倾斜——能让猛虎帮吃这么大的亏,陈轩这尊“旧神”,显然比他们想象中更有分量。
陈轩的鱼摊前,倒是清净了不少。赵虎的盯梢撤了,大概是觉得派人看着也是白搭,反倒丢了脸面。但陈轩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赵虎这种人,越是吃瘪,反扑就越是凶狠。
这天傍晚,陈轩收了摊,刚要锁门,一辆半旧的黑色帕萨特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透着精悍的脸。
“轩爷。”男人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是老周。
陈轩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地方都安排好了,”老周发动车子,“兄弟们都到齐了,就等您一句话。”
陈轩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五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鱼摊的腥气,习惯了市井的嘈杂,可当“兄弟们”这三个字从老周口中说出来时,他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半拍。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城郊一栋废弃的屠宰场门口。这里曾经是陈轩处理“麻烦事”的据点之一,后来废弃了,除了当年的核心成员,几乎没人知道。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屠宰场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车,从破旧的面包车到半新的SUV都有,显然来的人身份各异。
看到陈轩走进来,空地上的十几个男人同时停下了交谈,齐刷刷地望过来。这些人里,有穿着工装、手上还沾着机油的汽修工,有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商人,有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货车司机……看似毫无关联,眼神里却都透着同一种东西——对陈轩的敬畏,以及久别重逢的激动。
“轩爷!”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齐声喊道,声音震得屠宰场的铁皮屋顶嗡嗡作响。
陈轩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十二金刚,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到了十个。少了的两个,一个在三年前因病去世,另一个在他退隐后远走他乡,断了联系。
“都坐吧。”陈轩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众人纷纷找地方坐下,有的坐在生锈的铁桶上,有的靠在墙边,目光都紧紧锁在陈轩身上,等着他发话。
老周走到陈轩身边,低声道:“轩爷,张猛从邻市赶回来了,刚到。”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胳膊比常人腿还粗的壮汉从屠宰场深处走出来,脸上带着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疤痕,正是当年十二金刚里最能打的张猛。他当年因为替陈轩顶罪,蹲了三年牢,出来后就在邻市开了家健身房,算是彻底淡出了江湖。
“轩爷!”张猛走到陈轩面前,声音哽咽,“我听说赵虎那杂碎敢动您,连夜就赶回来了!您一句话,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跟他拼!”
陈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张猛的肩膀还是那么硬实,只是鬓角多了些白发。
“都坐吧,”陈轩再次开口,“今天叫大家来,不是让你们去拼命,是想跟你们商量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赵虎来了,滨海的规矩被他搅乱了。老刘被打断了腿,张老板的货被抢,码头被占……这些事,你们都知道。”
“这杂碎!”一个开货车的汉子忍不住骂道,“当年要不是轩爷赏饭吃,我早饿死了!他敢动轩爷的人,就是打我们的脸!”
“对!轩爷,您就下令吧!我们跟他干!”
“把他赶出滨海!”
众人纷纷附和,情绪激动。当年他们跟着陈轩,不仅是因为他能打,更是因为他讲义气——跟着陈轩,有饭吃,不受欺负,就算出了事,他也会扛着。这份情,他们记了一辈子。
陈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他缓缓道,“但赵虎不是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的角色,他带的人都是亡命徒,手里有家伙。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还会伤了自己人。”
“那怎么办?”张猛急道,“总不能看着他在咱们地盘上撒野吧?”
“当然不能。”陈轩的眼神锐利起来,“但我们要智取。赵虎刚到滨海,根基不稳,全靠一股子狠劲撑着。我们只要断了他的财路,拆了他的帮手,他自然就成了无根的野草,风一吹就倒。”
他看向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商人,此人叫林伟,当年是陈轩的“账房先生”,脑子灵活,后来开了家贸易公司,生意做得不小。
“林伟,”陈轩道,“赵虎在城西的场子,资金链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林伟推了推眼镜,沉声道:“我查过了,他占的那几家KtV和夜总会,暗地里都在搞‘放水’(高利贷)和‘摇骰子’(赌博),资金主要靠邻市的猛虎帮输血。但他最近扩张太快,手里现金其实很紧张,还欠了一批‘货’的钱没给。”
“什么货?”陈轩问。
“一批‘硬货’(违禁品),”林伟压低声音,“是从南边过来的,按理说上周就该交货,他一直拖着没给钱,对方已经发了狠话。”
陈轩点点头,又看向那个开货车的汉子,他叫王强,当年是陈轩手下管运输的,现在跑长途货运,人脉很广。
“王强,”陈轩道,“赵虎从邻市调人的路线,你清楚吗?”
王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轩爷放心,滨海的几条货运通道,没有我不知道的。他最近调了不少人过来,都走的是省道307,晚上居多,护着几辆不起眼的面包车。”
“好。”陈轩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林伟,你想办法把赵虎欠‘货’的消息放出去,让他的债主去找他麻烦。王强,你带几个兄弟,在307省道‘拦’一下他的人,不用真动手,给他们找点麻烦,拖慢他们的速度就行。”
他看向张猛:“老张,你带几个身手好的,盯着赵虎的几个场子,他要是敢再找商户的麻烦,就给我打回去,但记住,别出人命。”
“老周,”陈轩最后看向老周,“你负责联络以前的老关系,特别是码头和市场的商户,让他们稳住,别被赵虎吓住。”
“是!”众人齐声应道,眼神里都燃起了斗志。多少年了,他们终于又听到了陈轩的命令,那种熟悉的、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又回来了。
陈轩看着眼前这些兄弟,心里一阵感慨。他们都老了,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些,但眼神里的那股劲,一点没变。
“记住,”陈轩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不是要跟赵虎比谁更狠,我们是要让他知道,滨海有滨海的规矩,谁坏了规矩,谁就得付出代价。”
“明白!”
夜色渐深,废弃的屠宰场里,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一张张激动而坚毅的脸。一场针对赵虎的“围剿”,正在悄然布网。
二
赵虎此刻正坐在城西的别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接到消息,南边的“货主”竟然派人找上门来了,催着要那笔欠了半个月的货款,语气强硬,说再不给钱,就卸他一条胳膊。
“一群废物!”赵虎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阿彪低着头,不敢吭声。他知道,赵虎这是在迁怒。自从码头失利后,赵虎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
“大哥,要不……我们先把场子抵押了,把钱给他们?”一个小弟小心翼翼地提议。
“抵押?”赵虎冷笑一声,“我赵虎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抵押场子的地步?告诉他们,再给我三天时间,钱一定到!”
他心里清楚,三天时间根本凑不齐那么多钱,但他不能服软。在道上混,一旦露了怯,就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虎……虎哥,不好了!我们在省道307接的人,被……被人堵了!”
“什么?”赵虎猛地站起来,“谁干的?陈轩?”
“不知道,”那小弟急道,“对方没露面,就是在路上撒了钉子,还把路边的树砍了挡路,兄弟们的车都被扎破了胎,人倒是没受伤,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
赵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又是陈轩!一定是他!这老东西,竟然玩阴的!
“废物!一群废物!”赵虎怒吼着,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子,“连个人都接不回来,留你们有什么用!”
阿彪连忙道:“虎哥,息怒!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弄回来,不然人手不够,万一陈轩……”
赵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阿彪说得对,现在他腹背受敌,不能再自乱阵脚。
“给我备车,”赵虎沉声道,“我亲自去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赵虎的人!”
他不信,陈轩真的敢跟他鱼死网破!
三
陈轩并不知道赵虎要亲自去接人,他此刻正坐在老周的车里,看着窗外的夜色。
“轩爷,林伟那边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南边的人估计今晚就会去找赵虎的麻烦。”老周汇报道,“王强也传回话,说路已经‘堵’好了,赵虎的人没三五个小时过不去。”
陈轩点点头:“张猛那边呢?”
“张猛说,赵虎的几个场子都盯死了,他的人一有动静,我们就知道。”
“好。”陈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我们回市场。”
“回市场?”老周愣了一下,“轩爷,现在回去?”
“嗯,”陈轩睁开眼,眼神平静,“赵虎现在肯定急着去接人,他的老巢说不定会空,我们不去添乱,但也得让他知道,我们一直在。”
老周明白了。陈轩这是在打心理战,用这种方式告诉赵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车子缓缓驶回市场,停在陈轩的鱼摊前。陈轩下了车,走到摊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那个用来放零钱的铁盒子。
里面没有多少钱,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十几个年轻的汉子站在一起,个个意气风发,最中间的那个,正是年轻时的陈轩,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桀骜。
那是十二金刚刚聚齐时拍的照片。
陈轩拿起照片,轻轻摩挲着,眼神复杂。当年的兄弟,有的走了,有的老了,但那份情,那份义,却像这照片一样,永远留在了心里。
“轩爷,”老周走到他身边,“风大了,回去吧。”
陈轩把照片放回铁盒,锁好,点点头:“走吧。”
两人刚要上车,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朝着城西的方向去的。
老周眼睛一亮:“肯定是南边的人跟赵虎起冲突了,动静太大,把警察招来了!”
陈轩望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赵虎啊赵虎,你想搅浑滨海的水,可别忘了,这水里的石头,大多是我当年埋下的。
夜色更深,滨海市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一场由陈轩主导的“围猎”,才刚刚开始。而被围猎的赵虎,还不知道,他脚下的路,已经越来越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