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的“躺平”生活,如同额木尔河冰层下缓慢流淌的河水,平静而深邃。沈屿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座极北小城的节奏。
每日读书、冰钓、闲逛,偶尔与旅馆老板娘或早市上熟识的摊主聊上几句,日子简单得近乎透明。他享受着这份远离喧嚣的宁静,内心如同被冰雪洗涤过一般,澄澈安然。
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可以在这里待到春暖花开,看看冰雪消融后,这片土地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这份持续已久的静谧。
这天下午,沈屿刚结束冰钓,提着空荡荡的鱼护(他依旧坚持放流)回到旅馆,正拍打着身上的寒气,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肖诗雅”的名字。沈屿有些意外,接通电话。
“喂?沈屿?”电话那头传来肖诗雅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难掩兴奋,“猜猜我在哪儿?”
沈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银装素裹的世界,随口道:“在哪儿?又跑哪个城市开演唱会了?”
“错!”肖诗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雀跃,“我在白塔市!刚下飞机!正准备打车去漠城找你呢!”
沈屿愣住了,握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塔市?漠城?你……你怎么来了?”
这消息实在太出乎意料。肖诗雅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歌手,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冰天雪地的神州北极来?
“怎么?不欢迎啊?”肖诗雅在电话那头轻笑,“我可是推掉了两个通告,偷偷溜出来的!就想来看看传说中的极光!顺便……看看你这个‘荣誉市民’在冰天雪地里过得怎么样?”
沈屿这才回过神,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不解:“欢迎是欢迎……只是,这里很冷,而且极光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概率很低。你工作那么忙……”
“再忙也要放松一下嘛!”肖诗雅打断他,语气洒脱,“天天不是排练就是商演,人都要闷坏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追逐一下梦想!再说了,不是有你这个‘地头蛇’在嘛!你得负责接待我!快,把地址发我,司机师傅等着呢!”
沈屿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因为这份不期而至的“拜访”而泛起一丝暖意。他将旅馆的详细地址发给了肖诗雅。
“收到!等着我啊!大概……嗯,得三四个小时吧!晚上见!”肖诗雅说完,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沈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皑皑雪山,心情有些微妙。肖诗雅的到来,完全打乱了他平静的独处计划。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被打扰的烦躁,反而对即将到来的重逢,隐隐有些期待。
或许,在这片极致安静的土地上,有一个熟悉的朋友相伴,一起等待那渺茫的极光,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他转身对正在厨房忙碌的老板娘说:“大姐,晚上多准备点饭菜,有个朋友要过来。”
“哎呦!有客人啊?男的女的?”老板娘好奇地问。
“女的,一个朋友。”沈屿简单答道。
老板娘眼睛一亮,露出会意的笑容:“哦——朋友啊!明白明白!放心吧,保准招待好!”
沈屿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只是笑了笑,回房间收拾了一下,顺便把隔壁空着的房间也预定下来。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漠城笼罩在暮色苍茫中。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道车灯划破昏暗,停在了旅馆门口。沈屿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车门打开,一个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北极熊的身影跳了下来,正是肖诗雅。她穿着及膝的白色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和大围巾,脸上架着墨镜,几乎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明星气场依然难以掩盖。她身后,助理正费力地从后备箱搬下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沈屿!”肖诗雅看到站在门口的他,立刻挥手,拉下围巾,露出明媚的笑容,一路小跑过来,带起一阵冷风,“可算到了!这路可真远啊!”
“路上辛苦了吧?”沈屿接过她手中一个小包,“屋里暖和,快进去。”
进屋后,肖诗雅摘掉帽子围巾墨镜,露出有些疲惫但精神很好的脸。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东北特色的家庭旅馆:“哇!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挺温馨的嘛!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还以为你得住冰屋呢!”她开着玩笑,语气轻松。
老板娘热情地端上热茶和点心,肖诗雅嘴甜地叫着“大姐”,很快就和老板娘聊得火热。
沈屿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温馨。肖诗雅似乎有种魔力,能很快融入任何环境。
安顿好行李,吃过老板娘准备的丰盛晚餐(主要是炖菜和饺子,驱寒暖身),两人坐在热炕上喝茶聊天。
肖诗雅叽叽喳喳地讲着她如何“密谋”这次旅行,如何甩掉狗仔队,一路辗转的艰辛,语气中带着冒险成功的兴奋。沈屿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介绍漠城的情况。
“所以,你真是专程来看极光的?”沈屿问。
“当然!”肖诗雅用力点头,眼神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从小就听说极光特别美,像梦一样!一直想亲眼看看,可总是没机会。这次正好有几天空档,又听说你在这儿‘隐居’,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有你这个‘本地通’带着,几率肯定大一点吧?”她狡黠地眨眨眼。
沈屿苦笑:“我可不敢保证。这东西,全靠缘分。我来了这么久,一次也没见到。”
“没关系!”肖诗雅倒是很乐观,“看不到就当是来度假了!这地方多安静啊!空气真好!感觉在这待几天,肺都能洗干净!”她深吸一口气,一脸享受。
接下来的几天,沈屿的“躺平”生活模式被彻底打破。他成了肖诗雅的专职导游和“极光猎人”。每天下午,他会带着肖诗雅去额木尔河冰钓,教她基本的技巧。
肖诗雅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虽然冻得瑟瑟发抖,但钓到小鱼时还是会兴奋地大叫,像个孩子。晚上,则是雷打不动的“追光”时间。
沈屿对漠城周边适合观测极光的地点已经比较熟悉。他带着肖诗雅,避开游客众多的北极村核心景区,选择了一些更偏远、光污染更少的地方。
有时是空旷的雪原,有时是黑隆江畔的某处高地,有时是森林边缘的开阔地。
北国的夜晚,寒冷刺骨。气温常常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呼气成霜,睫毛上都会结冰。他们穿着最厚的防寒服,贴着暖宝宝,全副武装地守在野外。
肖诗雅起初还很兴奋,拿着相机和三脚架,不停地调整参数,对着星空拍个不停。
但连续几个晚上,夜空虽然晴朗,繁星璀璨,银河清晰可见,美得令人心醉,可那期盼中的绿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等待是漫长而枯燥的。两人常常并肩坐在雪地上,或者靠在车边,裹着厚厚的毯子,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音乐,聊生活,聊圈内的趣事,也聊彼此对未来的想法。在这样极致安静和广阔的自然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更容易拉近。
肖诗雅收起了舞台上的光芒,展现出更真实、更放松的一面,甚至会说起一些工作中的压力和烦恼。
沈屿则依旧是那个安静的倾听者,偶尔给出几句冷静而中肯的看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极光依旧杳无音信。肖诗雅的假期即将结束,她订好了返回的机票。
最后一个晚上,气氛有些微妙的低落。连一向乐观的肖诗雅,脸上也难掩失望。
“看来这次是没缘分了。”坐在黑隆江边一块背风的大石头上,肖诗雅望着对岸厄莱斯境内稀疏的灯火,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不过没关系,这几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沈屿,陪我折腾了这么久。”
沈屿看着她在星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侧影,心中也有些怅然。他安慰道:“极光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看到这么纯净的星空,也不错。”
“嗯。”肖诗雅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不过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啊!这可是我最后一个晚上了!老天爷,给点面子嘛!”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呼唤,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沈屿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北方的天际线上,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的光带!
“等等!”沈屿猛地坐直身体,紧紧盯着那个方向,“诗雅,你看那边!”
肖诗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起初什么也没看到。但几秒钟后,那抹淡绿色再次出现!这次更清晰了一些,像一条轻盈的纱幔,在夜空中缓缓飘动!
“是……是极光!”肖诗雅捂住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天啊!真的是!”
仿佛拉开了序幕,那条绿色的光带开始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它不断舒展、变幻,如同有生命的精灵在夜空起舞!颜色也从淡绿逐渐加深,边缘泛着淡淡的紫色和粉色!
光带越来越宽,最终形成了一片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巨大而绚烂的光幕!
绿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又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绸缎,蜿蜒流转,变幻莫测!星空在这梦幻般的光辉下,也黯然失色!
整个天地都被这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奇景所笼罩!万籁俱寂,只有心脏因震撼而剧烈跳动的声音!
肖诗雅已经完全呆住了,仰着头,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瞬间凝结成冰。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沉浸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
沈屿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读过无数描写极光的文字,但亲眼所见的壮观与美丽,远远超出了任何语言的描述范围。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美,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自然的伟大。
极光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渐渐变淡,最终消散在深邃的夜空中,仿佛一场华丽的梦境。夜空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繁星依旧闪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许久,肖诗雅才缓缓回过神,她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如同极光般绚丽的笑容,声音哽咽却充满喜悦:“沈屿……我们……我们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沈屿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满足。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嗯,看到了。你很幸运。”
“是我们很幸运!”肖诗雅纠正道,她看着沈屿,眼神明亮,“谢谢你,沈屿。如果没有你带我来这里,陪我等待,我可能就错过了。这一刻,我会记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肖诗雅依旧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不停地翻看相机里拍下的照片和视频,虽然远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震撼。
沈屿开着租来的越野车,听着她雀跃的声音,看着窗外恢复平静的雪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将肖诗雅送回旅馆后,沈屿独自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向北方那片刚刚上演过奇迹的天空。夜空深邃,繁星点点,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