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海风,带着咸腥与粗粝,吹拂着望海角这个小渔村。
沈屿的新居,那栋临海的二层小楼,迅速被他打造成了又一个舒适的“躺平”堡垒。
推开窗就是无垠的碧海蓝天,涛声日夜不息,成了最天然的白噪音。他将渔具整齐地码放在墙角,游戏设备接好,从幸州带来的几箱书也摆上了简易的书架。
生活,再次回归到一种极简而规律的节奏。
与幸州骑楼不同的是,这里的邻居,不再是匆匆过客或保持距离的市民,而是地地道道的渔民。
他的房东,是一位名叫陈东生的老渔民,村里人都叫他“东叔”。
东叔约莫六十出头,身材精瘦,皮肤是常年被海风和烈日雕刻出的古铜色,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渔民特有的豁达与精明。
沈屿搬来的第二天,东叔就拎着两条刚上岸的新鲜海鲈鱼来串门了。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嗓门洪亮:“后生仔!新搬来的?喏,刚钓的,尝尝鲜!”
沈屿道谢接过鱼,邀请东叔进屋喝茶。东叔也不客气,进屋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沈屿那堆“奇怪”的装备——昂贵的鱼竿、游戏主机、还有满架子的书。
“后生仔,你是做啥营生的?看着不像打鱼的,也不像坐办公室的。”东叔直来直去地问。
沈屿给他倒了杯茶,简单地说:“没什么固定工作,平时喜欢钓钓鱼,看看书。”
东叔眼睛一亮:“钓鱼?你也好这口?哈哈!同道中人啊!这望海角,别的不多,就是鱼多!明天跟我出海不?带你去个好地方!”
就这样,因为共同的爱好,沈屿和东叔迅速熟络起来。东叔是土生土长的老渔民,对这片海域了如指掌,哪个季节有什么鱼,哪个潮水在哪个位置下钩,门儿清。
沈屿虽然海钓经验丰富,但在这种具体的、充满地方性知识的渔场面前,还是个学生。他虚心请教,东叔也倾囊相授,两人很快成了忘年交。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东叔就会开着那艘斑驳的小渔船,载着沈屿出海。海上的日出壮丽无比,霞光将海面染成金红色,海鸥追逐着船尾泛起的浪花。
东叔一边掌舵,一边给沈屿讲海上的传说、渔汛的规律、还有他年轻时闯海遇到的各种奇闻趣事。
沈屿安静地听着,偶尔问几句,大部分时间则是专注地盯着海竿的竿梢,感受着来自深海的拉力。
东叔的钓鱼方式很传统,经验主义至上,但极其有效。沈屿则带来了更多现代化的钓具和技巧,两人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收获往往颇丰,石斑、鲷鱼、马鲛鱼……各种海货装满鱼舱。回来后,东叔的老伴东婶会做上一大桌地道的渔家菜,清蒸、红烧、打边炉,鲜得能让人吞掉舌头。
沈屿时常被留下吃饭,饭桌上听着东叔两口子用本地话拌嘴,感受着浓浓的、质朴的人间烟火气。
下午,如果风浪不大,两人会找个背风的礁石滩岸钓。如果天气不好,就窝在东叔家或者沈屿的小楼里下象棋。
东叔棋风彪悍,喜欢横冲直撞,沈屿则沉稳缜密,善于布局,两人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常常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哈哈一笑,重摆一盘。
有一天下午,暴雨倾盆,无法出门。两人下完棋,东叔看着沈屿那台大屏幕电视和游戏主机,好奇地问:“后生仔,你这黑匣子是干啥的?能放电影?”
沈屿笑了笑:“不止能放电影,还能打游戏。”他打开《绝地枪神》,简单演示了一下。
东叔看着屏幕上逼真的枪战画面,人物奔跑、跳跃、开枪,眼睛都直了:“哎哟!这跟真的一样!这咋玩的?”
沈屿递给他一个手柄,教他基本操作。东叔拿着手柄,像握船舵一样,笨拙地按着按键,屏幕上的人物走路歪歪扭扭,枪口朝天,没走几步就被“敌人”一枪撂倒。
“嘿!这龟孙子!偷袭老子!”东叔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服输地大喊,“再来!老子就不信了!”
沈屿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也拿起手柄,陪他一起玩。于是,望海角的下午,经常出现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年过花甲、皮肤黝黑的老渔民,和一个二十多岁、气质沉静的年轻人,并排坐在电视机前,大呼小叫地打着电子游戏。
东叔彻底迷上了《绝地枪神》,虽然技术菜得令人发指(比沈屿还菜),反应慢,方向感差,经常把自己卡在墙角出不来,或者误伤队友(沈屿),但他瘾头极大,输了就骂娘,赢了就拍大腿狂笑,比钓到一条大鱼还兴奋。
“兄弟!左边!左边有脚步声!”
“哎呀!我又被打死了!这枪不行!后生仔,给我换把厉害的!”
“哈哈哈!看到没!老子一枪爆头!牛逼不?”
沈屿听着东叔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游戏术语”,看着他孩子般专注又激动的神情,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温暖。
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心的快乐,是如此有感染力。
他和东叔,一个是想远离喧嚣的“躺平”青年,一个是与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朴实渔民,因为钓鱼和下棋成了朋友,又因为一款游戏,成了“坑爹”队友。
这种跨越年龄和背景的友谊,简单,真挚,让他感到格外舒适。
偶尔,东叔的儿子(一个在城里开货车的中年汉子)带着孙子回来看他,看到自己老爹和一个陌生年轻人勾肩搭背地打游戏,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东叔还得意洋洋地向儿子炫耀:“看到没?这是我哥们儿!教我的!比你们年轻人玩得还溜!”
沈屿的生活,就这样在望海角的海风、渔火、棋局和枪声中,安稳地继续着。
他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手机除了接东叔的“出海呼叫”和收快递短信,基本成了摆设。
网络上的风起云涌,诗坛对他的新作《雨巷》的持续热议,肖诗雅凭借《如愿》和“恋情”曝光后如日中天的事业……所有这些,都如同远方的海市蜃楼,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缩小到了这片海,这个村,和东叔这个有趣的伙伴。
每天醒来,听着涛声,想着今天去哪里钓鱼,下午是下棋还是“吃鸡”,晚上吃着东婶做的美味海鲜,日子简单、充实、快乐。
这种“大隐于市”(渔村)的躺平生活,似乎比在幸州时更加接地气,也更加牢固。
这里没有游客,没有狗仔,只有最真实的生活和最质朴的人情。沈屿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可以在这里长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