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打卡
最后一缕夕阳掠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时,李峰终于敲完了报表的最后一个字符。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余响,同事们早就踩着六点的钟声消失殆尽,只有实习生小雅的工位还亮着灯,她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考勤记录皱眉头。
“林姐,你今天早上的打卡记录又没了。”小雅转过椅子,眼底带着熬夜熬出来的红血丝,“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行政部那边催得紧。”
李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泛起一阵烦躁。公司上个月换了新的打卡系统,指纹识别灵敏度高得离谱,可自从她接手了十三楼的项目档案整理工作,打卡记录就开始频繁消失。她起身走到打卡机前,冰冷的金属外壳泛着蓝光,手指按上去时,屏幕上却跳出“识别失败”的提示。
“算了,明天再跟行政解释吧。”李峰关掉电脑,背上包准备离开。路过茶水间时,她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水流声,“滴答,滴答”,像是水龙头没关紧。
“谁在里面?”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推开门,茶水间的灯是灭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水龙头果然在滴水,她伸手去拧,却发现旋钮已经是拧紧的状态。
“奇怪。”李峰嘀咕着退了出去,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一叠泛黄的档案掉了下来。最上面的文件夹上写着“2018年项目归档”,封皮上还留着一个模糊的咖啡渍印。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文件夹,身后的打卡机突然“嘀”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成功打卡。
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声控灯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卡机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打卡成功,员工编号0734”。
李峰的心脏骤然缩紧——0734是她的工号,可她明明没碰打卡机。
回到家后,李峰总觉得背后发凉。她打开公司的内部论坛,搜索“打卡机故障”,翻到了一个三年前的旧帖子。发帖人是行政部的老员工,说十三楼的打卡机经常在午夜自动生成打卡记录,对应的工号是0734。下面的回复里有人说,0734是前行政部员工苏晴的工号,2018年冬天,她在加班整理档案时突发心梗,倒在了茶水间门口,手里还攥着没打完卡的考勤表。
李峰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她想起今天掉在地上的2018年档案,想起茶水间里关不紧的水龙头,还有那声突兀的打卡提示音。
第二天一早,李峰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行政部的张姐正在整理考勤表,见她进来,递过一张纸“李峰,你看看这个,昨晚午夜十二点,系统显示你打卡了。”
纸上的打卡记录清晰地印着她的工号和时间,可昨晚她明明在家睡觉。李峰把论坛上看到的内容告诉了张姐,张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苏晴……我记得她,当时就是我给她办的离职手续。”
“离职手续?不是说她突发心梗去世了吗?”李易峰追问。
张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对外是这么说的。其实她是因为连续加班一个月,考勤表上全是迟到早退,被领导当众批评后主动辞职的。听说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打卡机的说明书,说一定要证明自己没有偷懒。”
李峰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自己整理的2018年档案里,有一叠苏晴的考勤记录,上面的打卡时间全是凌晨两三点,备注栏里写着“补打卡”。
那天下午,李峰特意留在公司加班。她抱着苏晴的档案躲进茶水间,借着灯光一页页翻看。档案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今天又没打上卡,领导说再这样就扣绩效,可我真的每天都在加班啊。”便签的右下角,还画着一个哭泣的小人。
“滴答,滴答。”水龙头又开始滴水了。林薇抬头,看见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灰色的职业装,长发垂在胸前,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打卡机。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打卡机的提示音在走廊里回荡:“识别失败,请重新打卡。”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迟到的。”李峰对着空无一人的茶水间轻声说,“你的考勤记录我都看到了,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
话音刚落,水龙头的滴水声突然停了。打卡机“嘀”地响了一声,屏幕上显示:“打卡成功,员工编号0734,考勤正常。”
从那天起,李峰的打卡记录再也没有消失过。一周后,公司对2018年的旧档案进行梳理时,发现了苏晴的加班审批单和工作日报,上面的工作量是同期员工的两倍。行政部重新核算了她的考勤,在公司公告栏上贴了一张致歉声明,承认当年的考勤系统存在漏洞,误解了苏晴的工作态度。
那天晚上,李峰加班到十点。路过打卡机时,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上面闪过一行字:“谢谢。”她抬头望去,月光下,茶水间的门口似乎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对着她微微鞠躬。
当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只有打卡机的蓝光,在午夜的办公室里,温柔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