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鬼轿
民国二十六年,上海外滩的霓虹灯刚亮起第一簇暖黄,十六铺码头就飘来了一艘无主乌篷船。船身黢黑如墨,船头挂着盏褪色的红绸灯笼,风吹过绸面,露出灯笼上绣得歪歪扭扭的“沈”字,像凝血般扎眼。
码头巡捕老张正啃着葱油饼,瞥见这船时,嘴里的饼渣突然呛进喉咙。他在十六铺干了十五年,从没见过这般诡异的船——既没有船夫,也没有货物,只有船板上湿漉漉的青苔,像是从黄浦江底捞上来的。更怪的是,船舷边竟系着一截红绳,绳头垂在水里,不知拴着什么东西。
“老张,发什么愣?”新来的巡捕小李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船……怎么看着像三年前沉了的‘福顺号’?”
三年前的“福顺号”惨案,上海滩没人不知道。沈家大小姐沈玉卿出嫁那天,乘坐的“福顺号”在黄浦江突遭风浪,整船人无一幸免,连尸体都没捞全。沈玉卿是当时有名的美人,嫁的是青帮大佬杜月笙的徒弟,那场婚礼本是轰动全城的盛事,最后却成了一场噩梦。
老张咽了口唾沫,挥挥手让几个脚夫去检查。脚夫们刚踏上船板,就听见船底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下敲击船板。其中一个胆大的弯腰去看,突然尖叫着往后退:“水、水里有手!”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浑浊的江水中,无数只惨白的手正抓着船舷,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小李吓得拔出手枪,却被老张按住:“别开枪,这地方邪性。”
话音刚落,乌篷船的帘子突然被风吹开,里面竟端坐着一顶朱红描金的花轿。花轿的轿门敞开着,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绣着鸳鸯戏水,只是那鸳鸯的眼睛,竟是用黑珍珠镶嵌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沈大小姐的花轿?”一个年长的脚夫颤声说道,“当年她出嫁,坐的就是这样的轿!”
老张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沈玉卿的花轿当年随“福顺号”一起沉入江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花轿的轿顶上,竟放着一个女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红绸灯笼左右摇晃,灯光忽明忽暗。众人隐约看见,花轿里缓缓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惨白如玉,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朝着他们轻轻招手。
“快跑!”老张大喊一声,拉着小李就往岸上跑。脚夫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争先恐后地跳上岸,连滚带爬地逃离码头。
回到巡捕房,老张和小李惊魂未定。小李哆哆嗦嗦地倒了杯酒,递给他:“张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张喝了口酒,脸色凝重:“我怀疑,是沈大小姐的冤魂回来了。”
原来,当年“福顺号”沉没并非意外。沈玉卿的未婚夫为了独吞沈家的家产,买通了船夫,在船上做了手脚。沈玉卿得知真相后,在江水中奋力反抗,最后被未婚夫亲手推入江中,连花轿一起沉入江底。这三年来,十六铺码头时常有人看到江面上飘着红灯笼,还有人听到女子的哭声,只是没人敢深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李问道。
老张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上报巡捕房,让他们派人去处理。不过,这黄浦江底的冤魂,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巡捕房派人去打捞乌篷船,却发现船和花轿都不见了,江面上只留下一截红绳,还有几片散落的红绸。而那个买通船夫的未婚夫,竟死在了自己的公馆里,死状凄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红绸勒死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消息传开后,上海滩一片哗然。人们都说,是沈玉卿的冤魂报了仇。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外滩接连发生怪事。每晚子时,江面上都会飘来红绸灯笼,灯笼下面,隐约能看到一顶花轿在水面上滑行。有晚归的船夫说,他们看到花轿里坐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眼流血,朝着岸边的行人冷笑。
更可怕的是,那些曾经参与谋害沈玉卿的人,一个个都离奇死亡。有的被发现溺死在自家浴缸里,浴缸里的水竟变成了浑浊的江水;有的在睡梦中被活活吓死,枕边放着一支金步摇;还有的被红绸勒死在黄浦江畔,尸体旁边,放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那是沈玉卿最喜欢的花。
一时间,上海滩人心惶惶,没人敢在晚上靠近外滩。巡捕房也束手无策,只能张贴告示,告诫市民夜间不要外出。可这并没有阻止冤魂的复仇。
这天晚上,老张和小李奉命在十六铺码头巡逻。刚到码头,就看到江面上飘着无数盏红绸灯笼,灯笼下面,那顶朱红描金的花轿正缓缓向岸边驶来。花轿的轿门敞开着,沈玉卿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里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双眼却流着血泪。
“老张,她、她过来了!”小李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枪都快握不住了。
老张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这是他昨天特意去城隍庙求的。他知道,沈玉卿的冤魂怨气太重,若不化解,还会有更多人丧命。
“沈大小姐,你的仇已经报了,那些害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老张对着花轿喊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安息吧,不要再残害无辜了。”
沈玉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不甘。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一个老和尚站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支竹笛,正在吹奏着一段悲伤的乐曲。老和尚是城隍庙的住持,得知外滩闹鬼后,特意赶来化解冤魂。
随着笛声响起,沈玉卿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看着老和尚,又看了看老张,缓缓地站起身,朝着江中心走去。花轿也跟着她一起,慢慢沉入江底。红绸灯笼一个个熄灭,江面上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悠扬的笛声在夜空中回荡。
老和尚吹完乐曲,对着江中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冤魂已散,善哉善哉。”
老张和小李松了口气,向老和尚道谢。老和尚摇摇头:“沈小姐怨气深重,若非大仇得报,又遇佛法点化,恐怕难以安息。今后,你们要好生守护这黄浦江畔,莫让无辜之人再遭横祸。”
说完,老和尚转身离去。
从那以后,外滩再也没有出现过红绸灯笼和诡异的花轿。人们渐渐忘记了那场恐怖的闹鬼事件,只有老巡捕老张偶尔会向人提起,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和她那段悲惨的往事。
多年后,有人在黄浦江底打捞起一顶朱红描金的花轿,轿子里放着一支金步摇和一朵枯萎的白玫瑰。花轿的轿门上,刻着一行小字:“玉碎香消,魂归故里。”
据说,那支金步摇后来被送到了沈玉卿的坟前,而那朵白玫瑰,在坟前悄然绽放,开出了鲜红的花瓣,像是用鲜血浇灌而成。每当夜深人静,有人还能听到,黄浦江畔传来一阵轻柔的哭声,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未了的情缘,又像是在感叹着命运的无常。
上海滩的繁华依旧,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只是没人知道,在那浑浊的黄浦江底,还沉睡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她的冤魂虽散,可那段悲伤的故事,却永远留在了这座城市的记忆里,成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恐怖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