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 吾 要！”
虽然吐字不清楚，但是绝对能够让人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这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来眨去，看着又乖又傻又可爱的让人心中发软。
“乖。”
祝元娘嘴角边爬上的那抹笑容，苦涩复杂极了。如果不是怕宋家人对妞妞出手，真的不想把孩子给送走啊。
以后，她们之间这段从天而降的母女缘分，是不是就没了？
安静的把孩子抱回怀里来，看着窗外不舍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坐在外面驾车的宋易行，听着一门之隔的动静，他也使劲儿吸了一口气，才得以缓解满腔的憋屈。
还在心里打算着，如果妞妞今日真的留在了赵家，那自己以后一旬去登门探望个几次，方能显得不那么失礼？
怀着千般不舍万般难受的心情，这母子二人终于驾着马车来到文华书院的后门处。
“娘，您带妞妞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寻夫子。”
把缰绳交给守门的老者，宋易行抬腿进了书院，然后熟门熟路的往后面那几处专供书院中授课夫子们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今日书院休沐，夫子最近又在潜心专研经史子集，想必定是没有出门访友去了的。到了院前抬手叩门，果然召唤出一位德高望重的林夫子。
“学生见过夫子。”
唤一声师长，长揖一礼。
便被人轻声叫起。
“无需多礼，起来说话。”
林夫子瞧着约莫已有耳顺之年，却依旧身姿挺拔精神抖擞，尤其是这四平八稳不急不缓的言行，尽显儒雅老者之从容不迫。
“是，多谢夫子。”
宋易行直起身，跟在林夫子身后走到竹墙石桌处站定。
林夫子从容于石凳上落坐，方才略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难得休沐一日，你不在家中温故而知新，跑来寻我所为何事？”
“夫子容禀。”
为难的停顿了一下，他在眼底挣扎了三息左右，到底还是把来意说出了口。
“您前些时日不是说，赵师兄他想收养个女嗣么？不知他如今可还有这个想法？”
“你不是不想把那个小丫头给送走的么，怎又想起来打听了？”
突然想到昨日自己这学生好像是请假出去了一趟，林夫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可是宋燮那老东西为难你了？”
“也不算吧，族长只是训斥我不该多寻事端，徒惹出一些无谓的乱子。
他倒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让我必须把人给送走，是我自己昨日思寻再三，觉得夫子您前些时候说的有道理。您苦口良言，全都是出至对学生的一片关怀之心，学生该听从劝告才是。”
“莫要再给老夫戴高帽子了，你自己如今心中有数最好。”
林夫子叹了口气。
“易行啊，非是为师危言耸听。
只是你这孩子投胎之时怕是没睁开眼，偏偏给你自己寻了这么个嫡不嫡庶不庶的出身。
日后你想平稳踏上仕途并且崭露头角，就必须比旁人家的儿郎，拼上千倍万倍方才可能成事。
这些，你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
你以后的路不好走的很，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再给你自己寻找太多的挂累。
如今能想通，甚好。”
“是，学生受教。”
知道夫子对自己的规劝全是好意，宋易行很感恩的又拜了一拜，这才继续打听。
“只是不知赵家师兄那边，现在还缺不缺替他招福报的女嗣了？夫子，您可知晓？”
“小儿淘气，竟敢打趣起为师来了？”
林夫子笑着瞪了爱徒一眼。
“且放宽心，想来我这当夫子的在学生们面前，多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你赵师兄便是不缺子嗣了，也定会收下你身边的那孩子，并好生待之。”
“什么？他现在已经有孩子了？！”
宋易行惊讶的抬起头，眼睛里不由自主划过了一丝对自己的懊恼。
“这中间才隔了多长时间啊？上回您跟我说的时候，他不还没孩子呢吗？现在又有了？”
“我上次与你说的时候，他那内眷其实就已经有了喜讯。
要不然他怎么敢那么笃定的应下并且往外头放口风，说收个女嗣回家养育就能给他家招去子嗣？
易行，日后需谨记。
遇事之时不可光听信别人怎么说，而是要仔细的看，看这个事情最终指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林夫子确实是个好夫子，见缝插针的教导学生。
宋易行思忖了片刻之后，心中原本六分的不舍，现在就变成了十二分的不情愿。
“他自己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我家妞妞就算是过去也起不到那个旺子嗣的作用了。那，日后还能得到赵家真心相待吗？”
这孩子岁数不大，但是心操的是真碎呀。
既害怕虎妞妞跟在自己身边，以后没个好下场。又害怕她离开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会在哪个看不到的地方，吃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苦头。
“唔，你赵师兄的人品，为师还是信得过的。不过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正好趁着今日休沐，我陪你去赵家走一趟。”
“多谢夫子！”
师生二人都不是墨迹的性子，直接掀袍出门。
书院后门处。
早已经下车等候的祝元娘，看见儿子的夫子过来了，她立刻态度谦和的深福一礼。
“妾身祝氏，见过林夫子。”
虽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可行的亦是正经世家礼仪。
有些教养是从小学会便刻进骨子里的，哪怕被人碾入尘埃也不会在人前失了规矩。这是如今一无所有的祝元娘，唯一能替她儿子坚守的东西。
世家礼仪，嫡嗣出身。
“祝娘子无需多礼，请起。”
林夫子往后避了半礼，毕竟自己也不是这祝氏的血脉亲长，不好如此受礼的。
“多谢林夫子。”
当娘的刚刚站起来，她旁边的那聪明孩子立马有样学样。两只小手抱住自己胖乎乎的肚子，往地上一蹲。
“妞妞也见过林夫子了。”
孩子很善于学习，甭管有用没用的。
倒是把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行礼的林夫子给弄不会了，难得这睿智从容的老爷子语迟了一下。
“…呃，好，好孩子，你也快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