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那冰冷无情的“修复”过程,如同一场无声的凌迟,在林薇的注视下,将那个承载了无数绝望与真相的洞穴,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当最后一丝规则符文的蓝光消散,墙壁恢复如初,仿佛千万冤魂的呐喊也随之被埋入永恒的沉寂时,偏殿内陷入了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林薇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但眼神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愤怒与后怕,已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强行压下。她缓缓转过身,不再去看那面光洁如新、却比任何刀剑都更令人心寒的墙壁,步伐略显虚浮地走回内室。
她需要记录。必须记录!
系统可以抹去石壁上的刻痕,可以粉碎“忆痕骨片”,但它无法轻易抹去已经刻入她脑海、融入她灵魂的信息!那些遗言,那些用生命换来的警示,绝不能随着洞穴的消失而湮灭!
然而,如何记录?笔墨纸砚?任何实体媒介,都可能被系统检测并销毁。神识烙印?能量波动太过明显,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坐在蒲团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系统的监控如同天罗地网,常规手段根本行不通。她必须找到一种系统“认知盲区”内的记录方式。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内室角落里,那些她平日里用来研磨药草的器具——石臼,玉杵,以及一些盛放药物残渣的、不起眼的普通陶罐。这些物品材质普通,不含灵气,通常引不起系统的任何兴趣。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她站起身,走到药草堆旁,神色如常地挑选出几味性质温和、带有天然粘性的辅助药材,又取了一些研磨后呈深色粉末状的普通根茎。她像往常一样,开始捣药,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对药理的钻研中,以此平复“受挫”的心绪。
系统的扫描波动偶尔掠过,但对这日常的、毫无能量异动的行为,并未给予过多关注。
林薇的心跳平稳,手下动作却暗藏玄机。她将那些深色药粉与粘性药材混合,加入极少量的清水,不在任何容器中,而是直接在一块平整的、垫在药碾下的、厚实粗糙的灰色麻布上,用手指极其细微地调和着。她调制的并非药膏,而是一种颜色深褐、近乎黑色、粘稠度极高的……天然“墨汁”。
同时,她取过几片用来包裹成药的、最普通不过的干燥褐色树皮。这种树皮质地粗糙,纤维密布,本身就有无数天然纹路。
准备就绪后,真正的挑战才开始。她不能动用灵力,不能留下任何精神烙印。她只能依靠纯粹的、超越常人的肌肉控制力和记忆力,以及……“墟核”赋予她的、对能量和物质最细微层面的感知与引导。
她以指代笔,蘸取那自制的、毫无灵气波动的“药墨”,屏住呼吸,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她不是在“写”,而是在“刻”,用指尖的力量,将脑海中的信息,以比蚊足更细微的笔画,“压”入树皮那错综复杂的天然纤维缝隙之中!
这不是书写,这是微雕,是隐藏在自然纹理之下的密码!
她的动作缓慢到了极致,每一次落指都需耗费巨大的心神,确保力度恰到好处,既能留下痕迹,又不会破坏树皮结构,更不会产生任何能量涟漪。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编号073,林晓月……救命……系统骗子……”
“……治愈陷阱……进度100%即死……心核剥离……”
“……夜玄……钥匙与囚徒……协议束缚……”
“……蚀界魔瞳……双刃剑……源初之泪……倒悬之海……”
“……净化程序……世界之外……”
一行行,一段段,将洞穴刻痕与骨片遗言中最核心、最关键的信息,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方式,浓缩、加密,镌刻在了那几片看似寻常的树皮内部。从外部看去,树皮依旧是树皮,布满天然褶皱与色差,毫不起眼。
完成最后一片树皮的“记录”,林薇几乎虚脱,神识消耗巨大,指尖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红肿颤抖。但她不敢停歇。接下来是藏匿。
她取过那些平日里用来装普通药散的空陶罐,将几片记录着最关键信息(如“源初之泪”、“蚀界魔瞳警告”)的树皮,小心地卷起,塞入罐底。然后,她倒入一些研磨好的、气味浓烈的普通驱虫药粉,将树皮完全覆盖、掩埋。最后,她将陶罐混入一堆同样装着各种普通药散、标签模糊的罐子中,放在药架最不起眼的角落。
这些陶罐材质普通,内容物更是毫无能量价值,是系统监控下最安全的“盲点”。
另外几片记录着其他信息的树皮,她则用了更巧妙的方法。她将其中的一片,用剩余的“药墨”粘合剂,轻轻贴在了偏殿内一张陈旧木榻的底部,那里积满了灰尘,从未被清理过。另一片,她则塞进了自己一件换洗衣物内衬的夹缝里。最后一片,也是最不起眼的一片,被她揉成一个小团,塞进了窗台一盆耐阴植物的泥土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仔细清理了现场,将调和“药墨”的麻布彻底清洗干净,不留丝毫痕迹。然后,她再次坐回蒲团,开始真正地调息,恢复过度消耗的心神。
外表看来,她只是进行了一次时间稍长的捣药工作,然后因“心力交瘁”而打坐休息。
然而,在她的意识深处,一份由无数前辈鲜血凝成的、关于系统阴谋与反抗线索的“地图”,已经被她以这种极端隐秘的方式,分散藏匿在了这个被严密监控的囚笼之中。
系统可以抹去洞穴,可以监控能量,但它能想到,那些它视作蝼蚁的“薪柴”,会利用最普通的物质、最原始的方法,在它的眼皮底下,完成信息的传承与隐匿吗?
林薇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陶罐,掠过积灰的榻底,最终落在窗台那盆生机勃勃的植物上。
证据,并未消失。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活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些隐藏的记录能保存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用到它们。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反抗,一种在被绝对力量碾压的绝境中,为自己,也为那些逝去的灵魂,保留下的、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火种。
下一步,她必须尽快验证北墙后的秘密,并想办法寻找关于“源初之泪”的线索。系统的抹除行动,让她更加确信,时间,已经不站在她这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