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隐藏洞穴归来,偏殿那熟悉的晦暗与压抑,仿佛被浸染了一层新的色彩——那是无数前辈绝望呐喊凝聚成的、血色的阴影。岩壁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刻痕,尤其是石岩最后那一段冷静到残酷的总结,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终末协议”的真相深深烙印在林薇的灵魂上,再也无法磨灭。
她不再需要那页古籍作为佐证。洞穴本身,就是一座沉默的、由穿越者尸骨垒砌的纪念碑。
系统依旧沉默着,但那沉默此刻在她感知中,不再仅仅是压迫,更透着一丝冰冷的、程序化的“耐心”。它在等待,等待她这个“不合格”的薪柴,在压力和“反思”后,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继续为“心核”的淬炼添柴加火。
夜玄的气息,依旧如同压抑的风暴,盘踞在魔殿深处。演武场那日的冲突之后,他再未主动召见过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更狭小的区域。那降至88%的治愈进度,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林薇乐得如此。她需要时间消化洞穴中的发现,更需要时间,为石岩留下的那个疯狂计划,做更充分的准备。她依旧扮演着那个因被拒绝而“失落”,在“静思”中寻求“突破”的角色,但所有的表演,都只是为了掩盖其下汹涌的暗流。
“蚀界魔瞳”的研究,必须加快。然而,在系统几乎无孔不入的监控下,任何能量层面的尝试都极其危险。她只能继续在纯粹的意识层面进行推演,但这进展缓慢,且许多关键节点,没有实际能量的引导,根本无法理解其奥秘。
焦灼感如同暗火,在她心底灼烧。时间不等人,血月之夜的逼近,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她又一次在脑海中模拟“魔瞳”能量回路失败,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与挫败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偏殿内室那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北墙。这面墙靠近她发现隐藏洞穴入口的那个角落,墙体本身也是魔殿古老结构的一部分,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天然石纹。
之前,她从未过多留意。但此刻,或许是刚从那个充满刻痕的洞穴中归来,她对“石壁”和“刻痕”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
她站起身,装作活动筋骨,缓缓踱到那面北墙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一开始,并无异样。那些石纹杂乱无章,充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她不死心,回想起在洞穴中,古籍对那特殊能量环境的感应。她再次收敛所有灵力波动,仅仅依靠“墟核”本身对能量细微差别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一寸寸地抚过墙面。
没有反应……没有反应……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时,她的指尖在划过墙面上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仿佛被水长期浸渍形成的暗色污渍边缘时,“墟核”微微悸动了一下!
那感觉极其微弱,比在洞穴入口处的感应还要细微数倍,若非她全神贯注,绝对会忽略过去!
这里?!
她心脏一紧,指尖停留在那处污渍边缘。这污渍面积不大,颜色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看起来毫无特殊。但“墟核”的感应不会错,这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与魔殿主体寂灭之力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
是另一个隐藏空间?还是……别的什么?
她仔细观察这处污渍,发现其形状似乎有些过于规整,边缘隐约能看出类似门扉的轮廓,只是与岩石纹理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若非能量感应,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难道……这偏殿之内,除了那个通往地下洞穴的裂缝,还有别的秘密?
这个发现让她既惊且疑。她不敢贸然尝试开启。系统的监控依旧严密,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而且,她无法确定这后面是什么,是另一个前辈留下的信息?还是一个未知的危险?
她按捺住立刻探查的冲动,退后几步,将这面墙,尤其是那处污渍的位置和特征,牢牢刻印在脑海里。这成了她一个新的目标,一个可能需要等待更安全时机才能触碰的秘密。
然而,仿佛是命运觉得给她的“惊喜”还不够多。就在她将注意力从北墙移开,准备继续“反思”时,眼角余光瞥见内室书架侧面,靠近地面的角落里,有一块与其他地砖颜色略有差异的石板。那差异极其细微,几乎是光照角度造成的错觉。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林薇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她再次上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击那块石板。
“咚……咚……”
声音略显空洞!下面是空的!
她强忍着激动,仔细检查石板边缘。没有明显的机关,石板与周围严丝合缝。她尝试着像在洞穴入口那样,将手掌贴上石板,收敛气息,模仿古老韵律。
无效。
她又尝试轻轻按压石板的四个角。
当她的手指按到右下角时,伴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轻响,那块石板微微向内陷下去一丝,然后悄无声息地向侧方滑开,露出了一个仅有一尺见方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更加陈旧、更加干冷的气息从洞中涌出。
这并非一个通道,更像是一个……嵌在地板里的暗格!
林薇的心跳再次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暗格不大,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宝物或典籍,只静静地放着一件东西——一枚巴掌大小,颜色灰白,形状不规则,仿佛某种兽骨天然形成的薄片。
骨片?
她想起石岩塞给她的那枚保命骨片,两者材质似乎有些相似,但眼前这枚更加古朴,上面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感应不到明显的能量波动。
她伸出手,将骨片取了出来。入手冰凉,质地坚硬而细腻。
就在她的指尖完全握住骨片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灵魂层面的共鸣!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杂音、仿佛随时会中断的信息流,强行涌入她的意识!
“……听得到吗?……后来者……我是……编号……记不清了……”
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的女性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直接在她脑中响起。
“时间……不多了……这‘忆痕骨片’……能量快耗尽了……”
“系统……‘救赎之光’……是谎言……它在……豢养我们……像牲畜……等养肥了……就……”
声音在这里扭曲,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爱……是毒药……越是真心……死得越快……进度条……是催命符……”
“……夜玄……他……不只是载体……他……钥匙……也是……囚徒……协议……束缚了他……”
这段信息让林薇心神剧震!夜玄……不只是载体?是钥匙?也是囚徒?!这是什么意思?!
“……反抗……必须反抗……但……不要完全依赖‘蚀界魔瞳’……它……是双刃剑……伤敌……亦伤己……”
“……找……‘源初之泪’……它……能暂时……屏蔽……系统的……感知……在……‘倒悬之海’……核心……”
“源初之泪”?“倒悬之海”?这都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小心……系统……的……‘净化程序’……一旦……认定……失控……它会……不惜代价……抹杀……”
声音越来越微弱,杂音越来越大。
“……后来者……记住……我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世界……之外……还有……”
声音戛然而止。
那枚灰白色的骨片,在她手中“咔嚓”一声,悄然碎裂,化作一撮细腻的粉末,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林薇僵在原地,保持着握拳的姿势,脑海中还在回荡着那段残缺的遗言。
又一个前辈!
她留下的信息,比洞穴中的刻痕更加具体,也更加惊心动魄!
“夜玄是钥匙,也是囚徒?”
“不要完全依赖蚀界魔瞳?”
“源初之泪”能屏蔽系统感知?”
“净化程序?”
“世界之外……?”
每一个信息点,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她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海,激起更大的浪涛。
原来,反抗的道路,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隐藏着更多的未知与风险。“蚀界魔瞳”并非万能的钥匙,甚至可能反噬自身。而夜玄的身份,似乎也比“寂灭载体”更加复杂……
她缓缓摊开手掌,看着那堆失去所有灵性的骨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这位不知名的前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这种近乎魂飞魄散的方式,将最重要的警示与线索,传递给了后来者。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越来越多的牺牲与警示中,艰难地摇曳着,却也因此,显得更加珍贵。
她默默地,将暗格恢复原状,将地上的骨粉小心地收集起来,用一个空置的药瓶装好。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面隐藏着未知秘密的北墙,又扫过书架下的暗格位置,最后,仿佛穿透殿壁,望向魔殿深处那躁动不安的寂灭之源。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有了这些用生命铺就的路标,她至少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搏那一线生机。
下一步,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源初之泪”和“倒悬之海”究竟是什么。同时,对夜玄……她需要重新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