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殿,森罗万象。黑曜石铸就的穹顶高悬,其上镶嵌的并非明珠,而是无数挣扎哀嚎的怨魂结晶,散发出幽绿的光芒,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冰冷的魔气如同实质的浓雾,在地面缓缓流淌,吞噬着一切不属于此地的生机。
林薇跟在夜玄身后半步的位置,踏入了这片她从未被允许进入的、象征着魔域至高权力核心的领域。她的心跳,在踏入殿门的瞬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恐惧——尽管那弥漫的威压足以让寻常修士肝胆俱裂——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明悟。夜玄带她来这里,绝非一时兴起。
殿内早已肃立着数十道身影。有身躯庞大、犄角狰狞的魔族战将,气息凶悍如同洪荒巨兽;有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算计光芒眼眸的影魔长老;有身着华丽宫装、却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危险的魅魔统领;甚至还有几位气息晦涩、与魔气格格不入、显然是来自其他种族或势力的使者。
当夜玄那玄色的身影出现在王座之前时,所有嘈杂与低语瞬间消失,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无数道目光,或敬畏,或忌惮,或探究,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然而,下一瞬,这些目光便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与审视,越过了夜玄,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显得格格不入的、气息微弱的人类女子身上。
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分量——好奇、不屑、敌意、算计……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将自己藏匿起来,但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力量悄然笼罩了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稳住了她的身形。
是夜玄。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由精纯魔元凝聚而成的、雕刻着繁复魔纹的座椅,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王座之侧,略低一些,却依旧处于这大殿内绝对的焦点位置。
“坐。”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刹那间,林薇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几乎要化为实质!让一个人类女子,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坐在如此靠近魔尊的位置?这已经超出了“宠幸”的范畴,这几乎是一种……宣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不能怯场,不能露馅!她现在是夜玄“看重”的人,是系统监控下的“合格培育体”,她必须演出符合这个身份的姿态。
她微微垂首,依言走到那魔元座椅前,姿态优雅(得益于原主残留的肌肉记忆和她的刻意模仿)地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帘低垂,看似温顺无害,仿佛承受不住这众多强者的注视。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属于她林薇自身的坚韧。
夜玄的目光扫过下方众魔,并未对林薇的出现做任何解释,仿佛她的存在理所当然。他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冰冷地听取着各方关于边境冲突、资源调配、以及……那日益频繁的“空间异常”报告。
林薇屏息凝神,将所有杂念抛开,如同最专注的学生,聆听着每一个字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权力运作和真实危机。
“……葬骨渊封印虽已修复,但其本源死寂之气流失加剧,恐支撑不过三年。”一位浑身笼罩在骨甲中的魔将沉声汇报。
“北境血狼原出现大面积地陷,疑似连接着某个正在崩坏的小型位面……”
“人族修真界发出联名警告,指责我魔域异动引发了‘天裂’……”一位负责外交的魅魔统领语气带着讥讽。
一条条消息,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正在从根基处加速崩坏!远比系统轻描淡写的“自然现象”要严重千万倍!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注意到,当汇报到某些特别严重的区域时,夜玄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微微收拢。他在意!他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世界的存亡完全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位来自“幽影族”的使者,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尊上,近日我族圣地‘往生池’异动频繁,池水倒映出诸多破碎时空幻影,其中……多次出现尊上魔殿之影像,以及……”他的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林薇,“……这位姑娘的身影。”
轰!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林薇,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疑、审视,甚至……一丝隐秘的杀机!
往生池?映出她和魔殿?这意味着什么?是某种预言?还是……她被某个更高层次的存在“标记”了?
林薇的心脏骤然紧缩,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感觉到,那一直笼罩着她的、属于夜玄的力量,在这一刻也变得凝实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警告,扫过整个大殿,瞬间将那刚刚升起的些许躁动压了下去。
夜玄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在会议上,将目光正式落在了林薇身上。那双深邃的紫眸,如同两个旋涡,看不到底。
“哦?”他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威势,“看来,本尊的药师,倒是比你们这些废物,更受‘规则’的青睐。”
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反而用一种近乎狂妄的姿态,将这份“异常”强行扭转成了对林薇的“另眼相看”和对其他臣属的无能嘲讽!
这话语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让下方众魔脸色各异,却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林薇抬起头,迎上夜玄的目光。在那双冰冷的紫眸深处,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探究?是警告?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将她与这世界异变紧密联系起来的……确认?
他带她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展示她的“地位”,更是要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置于这世界崩坏的风口浪尖!他要看看,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她与这些异变,究竟有何关联?
这是一场试探!一场由夜玄主导的、更加危险的试探!
林薇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被“看重”后的无措,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属下……不知。”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超出预期的“理解”或“恐惧”。
夜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下方心思各异的臣属,继续处理其他事务。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林薇如同一个精致的摆设,安静地坐在那里,承受着无数目光的洗礼,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幽影族使者的汇报,夜玄的反应……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她的存在,她与系统的关联,或许早已被这个世界的某些古老存在或规则所察觉!而夜玄,他似乎也在借此机会,确认着什么。
进度86%。
系统在修复。
夜玄在试探。
世界的崩坏在加剧。
她仿佛被放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囚笼之中,四周是虎视眈眈的猎手和不断崩塌的环境。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林薇的眼神却愈发清明。
这个囚笼,又何尝不是一个……收集情报、观察众生相的绝佳舞台?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那份不由自主的颤抖,完美地隐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下。
戏,还在继续。
而她,必须演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