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冷漠,并未让林薇感到被击垮,反而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她从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彻底浇醒。拯救世界?唤醒他对众生的怜悯?这条路径向的尽头,是彻头彻尾的死胡同。
然而,另一条被意外照亮的、指向他内心仅存柔软处的路径,却布满了更加狰狞的荆棘。那荆棘的名字,叫做“真实的情感”。
自那日回廊短暂的、令人窒息的交谈后,林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煎熬的内心挣扎。她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明明看得见外界,却被粘稠的、名为“情愫”的树脂牢牢包裹,动弹不得。
夜玄因修复裂隙消耗过大,在禁地调息了三日。这三日,魔殿显得格外空寂。林薇待在偏殿里,对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药材,却再也无法全心投入到那场名为“古法药浴”的拖延表演中。
她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男人。
想起他喂她喝药时,指尖那看似笨拙却极其稳定的力度;想起他在葬骨渊遇袭时,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的宽阔背影(虽然后来是她护住了他);想起他因她“练功岔气”而紧张暴怒、不惜耗费本源的模样;更想起他提及妹妹夜璃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中,碎裂般的痛苦与悔恨……
这些画面,一帧一帧,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最初或许是表演,是算计,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逢迎。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刻意为之的关怀里,掺入了真心;那些战战兢兢的依赖中,生出了眷恋;那些对他痛苦的共鸣里,滋长了……心疼。
是的,心疼。
心疼他背负的沉重过去,心疼他以冷漠为甲胄包裹的千疮百孔的心,甚至……心疼他那与世界为敌、与自身诅咒抗争的、无人理解的孤独。
这份悄然滋长、如今已无法忽视的情感,像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丝丝缕缕的刺痛与酸涩,却也带着一种危险的、令人沉溺的温暖。
她开始期待他调息结束,期待听到那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脚步声。当他终于再次出现在偏殿门口时,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那不争气的、加速的跳动。
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但周身的气息稳定了许多。他没有提及之前的冷漠对话,也没有催促药浴的进度,只是如常地检查她的伤势恢复情况,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
他的靠近,他指尖偶尔无意擦过她皮肤带来的冰凉触感,他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冷檀与一丝血腥气的味道……这一切,都让林薇心旌摇曳,几乎要忘记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感波动异常活跃,正向情感能量输出纯度持续升高!治愈进度:89%…89.5%… 警告!请宿主保持理智,控制情感投入!】
系统的警告音如同跗骨之蛆,总是在她心神摇曳之际冰冷地响起,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她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心房。
控制?
如何控制?
心若动了,又岂是理智可以轻易束缚的?
每当系统警告响起,那血淋淋的“饲魔”真相便会如同鬼魅般浮现——猩红的祭坛,被抽离情感的痛苦身影,绝望的呐喊,“世界之粮”……她仿佛能看到自己最终被献祭时,灵魂被撕扯、情感被榨取的可怖景象。
而夜玄……他现在流露出的、或许掺杂了真实的关切,在她濒死时的恐慌与不惜代价的救治,最终目的,竟是为了将她“培育”成更合格的祭品?当他站在祭坛之上,看着她烟消云散时,那双紫眸中,是会闪过一丝真正的悲伤,还是……只有对获得“稳定能量”的满足?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她所有的柔软与幻想,带来钻心的疼痛与彻骨的寒意。
爱他吗?
或许……是的。那情感不知何时已悄然变质,超出了同情与表演的范畴。
敢爱吗?
不敢!
这份爱,是穿肠毒药,是系统手中最锋利的刀,是通往祭坛的催命符!每一次心动,每一次不受控制流露的关切,都在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心狱之中。
一端是夜玄那冰封之下偶尔泄露的、让她心悸的温暖与孤独,吸引着她不断靠近,如同飞蛾扑火。
另一端是系统那冰冷的警告与“饲魔”仪式血淋淋的真相,如同深渊巨口,时刻准备将她吞噬。
靠近是死,远离……亦是死。
她开始在极致的矛盾中反复煎熬。
当他靠近时,她一边贪婪地汲取着那片刻的、或许虚假的温情,一边又在内心疯狂地拉响警报,强迫自己维持理智,甚至刻意表现出些许疏离。
当他离开后,她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恐惧。自责自己的动摇与软弱,恐惧那不断攀升、已然达到90%的治愈进度。
【治愈进度:90%。提示:距离通牒隐含最终期限剩余:24标准时。请宿主把握最后机会,主动提升进度,否则将启动‘强制情感共鸣’。】
系统的最后通牒,像丧钟般敲响。
林薇蜷缩在床榻角落,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她该怎么办?
顺从自己的心,放任那已然萌芽的爱意生长,然后在极致的情感巅峰被献祭,成全他那短暂的“稳定”?
还是……狠心斩断这情丝,冒着被系统强制摧毁神智的风险,做最后的、或许毫无意义的挣扎?
哪一个选择,都通往绝望。
窗外,魔域的风永无止境地呼啸着,如同她内心永无宁日的风暴。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夜玄寝殿的方向。
那个男人,他可知晓,他偶尔流露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些许温度,于她而言,竟是这世间最甜蜜也最致命的砒霜?
心狱无门,唯情是锁。
而这把锁的钥匙,究竟在她自己手中,还是……早已被系统和那残酷的命运,牢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