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乱与坠落感中挣扎着浮出水面。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被强行束缚和修复的滞涩感。林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深渊或虚无,而是偏殿那熟悉又令人窒息的穹顶。
她还活着。
身体被一层柔和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禁锢意味的系统能量场包裹着,平放在床榻上。四肢百骸传来一种被强行拼接后的虚弱和隐隐作痛,那是断魂崖罡风和能量乱流留下的痕迹,此刻正被系统的修复程序缓慢地抚平。
视野角落,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冰冷地跳动着:121:22:18。
时间并未因她的濒死体验而仁慈停留。
紧接着,系统的评估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冷静:
【断魂崖任务综合评估完成。】
【任务目标:绝境下的真心告白,完成。情感能量纯度峰值97.8%,符合要求。】
【异常事件:遭遇未知等级能量乱流冲击,执行者生命体征曾降至临界点以下,由目标人物(夜玄)介入并带回。】
【综合判定:任务完成过程中,执行者言论存在严重偏离正向引导倾向,虽情感纯度达标,但核心意念与“救赎”本质存在悖离。】
【当前治愈进度更新:95%。】
【进度回溯原因分析:检测到执行者潜意识层面存在强烈抗拒与“表演”成分,导致最终汇入“心核”的情感能量存在“杂质”,未能达到预期升华效果。】
95%!
进度不仅没有因那场危险的告白而提升,反而从98%回落到了95%!
林薇心中先是一怔,随即涌起一股近乎荒谬的明悟。果然!系统追求的是绝对“纯净”的、符合其“救赎”定义的正向情感。她在那悬崖边上,被逼出的混杂着恐惧、不甘、反抗甚至是指控的复杂情感,虽然强烈而“真实”,却因其“不正确”的指向性,反而污染了系统想要收集的“养料”!
她成功了!以一种她自己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成功地降低了进度!
虽然代价是险些魂飞魄散,但这结果,无疑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系统的规则并非铁板一块,它存在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然而,系统的反应也立刻到来,比以往更加冰冷、强硬:
【警告!治愈进度出现异常回溯!此现象严重偏离最终阶段协议!】
【根据紧急预案,启动“情感矫正”与“效率优化”程序。】
【新任务发布:日常互动强化。】
【任务要求:执行者需在血月升起前,完成三轮高强度的“情感表达”互动。表达形式不限,但需直观、强烈,且严格符合“爱恋”、“依赖”、“奉献”三大核心情感指标。系统将实时监控情感纯度,任何“杂质”混入将导致任务失败。】
【失败惩罚:即时启动“意识净化”(剥离50%)。】
三轮!高强度!直观!强烈!严格符合指标!
系统被激怒了,它不再给她任何迂回的空间,要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强行将她“矫正”回它设定的轨道,并榨取出它需要的情感能量。
林薇躺在能量场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虚弱感依旧存在,但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硬抗是死路一条,系统不会再容忍第二次“偏离”。那么,唯一的生路,就是……表演。
不是之前那种内敛的、控制投入的表演,而是极致的、浮夸的、将所有情绪放大到失真程度的表演。她要给系统它想要看到的“纯粹”情感,但这种纯粹,是建立在“表演”基础上的空洞纯粹,是刻意为之的“矫饰”。她要让系统检测到高纯度的情感信号,却无法从中汲取到真正有“营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能量。
这很难。她必须在系统的实时监控下,完美地操控自己的情绪表达,既要足够“强烈”和“纯粹”以通过检测,又要确保其核心是虚假的、无法推动进度实质性增长的。
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欺诈。
系统的修复程序结束,能量场撤去。林薇支撑着坐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已经调整到位——一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夜玄的“深切担忧”以及准备全力完成任务的“坚定”混合体。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
第一轮:爱恋的矫饰
她并未立刻去寻找夜玄。而是先走到梳妆台前,仔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心爱之人。她甚至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系统资料库中标记为“表达欢欣”的古老旋律,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音,模拟出那种沉浸在爱恋中的少女情怀。
系统监控着她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和能量波动,数据显示,“爱恋”相关指标正在稳步上升,纯度很高,但仔细分析其波动模式,却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痕迹,缺乏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自然流淌。
【第一轮情感表达(爱恋):进行中。纯度89%……91%……93%……达标。持续时长:3分钟。完成。】
林薇停下哼唱,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却未达眼底的笑容。
第二轮:依赖的浮夸
她起身,步履略显急促(表演出的担忧)地走向偏殿门口,似乎在期盼着谁的出现。当门外并无动静时,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失落与不安的神情,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兽。
“尊上……您在哪里?属下……好怕……”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表演出的脆弱与依赖。她甚至调用了一丝精神力,刺激泪腺,让眼角泛起了生理性的泪光,在系统扫描下,这无疑是“依赖”情感的强烈佐证。
然而,在她意识的最底层,一片冰冷。她在冷静地分析着泪水的咸度,计算着颤抖的幅度,确保这一切都在“表演”的掌控之内。
【第二轮情感表达(依赖):进行中。纯度90%……92%……95%!超额完成!持续时长:3分钟。完成。】
眼泪适时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湿痕。她轻轻拭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第三轮:奉献的戏剧
她走到房间中央,面向主殿的方向,缓缓跪坐下来。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她闭上眼,脸上散发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充满奉献光芒的表情。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最终结局为何……”她的声音庄重而虔诚,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属下此身、此心,皆愿为您所用,为您所燃……只求能换得您一线心安,一丝平和……”
她将系统要求的“奉献”情感,以一种戏剧化的、近乎宗教狂热的形式表达出来。情感能量的纯度在系统监控下一路飙升,甚至因为这种极致的、不自然的聚焦,而显得格外“纯粹”。
【第三轮情感表达(奉献):进行中。纯度94%……96%……98%!峰值突破!持续时长:3分钟。完成!】
当最后一字落下,林薇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脸上那圣洁的光辉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浓浓的疲惫(这次有七分真实)。
系统沉默了数秒,似乎在反复核对数据。最终,那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日常互动强化任务完成。三轮情感表达平均纯度:94.3%,超过标准要求。情感输出稳定,模式……高度一致。】
【当前治愈进度更新:94.9%。】
进度非但没有回升,反而又极其微弱地下降了0.1%!
成功了!她的浮夸表演,果然无法产生系统需要的、能够推动进度实质性增长的“养料”!这些看似纯粹的情感,如同塑料花,鲜艳却无生命,无法被“心核”真正吸收!
【警告!检测到情感表达模式存在“模板化”倾向,可能与执行者潜意识抗拒有关。请执行者深入反思,触及真心,否则将影响最终仪式效果。】系统发出了警告,但它似乎无法直接判定这种“完美”表演为失败,只能归因于“模板化”和“潜意识抗拒”。
林薇低垂着头,长发掩住了她的表情。她传递出“困惑”与“努力自我审视”的意念。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夜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神色冷漠,但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却径直落在了跪坐在地上、显得无比虚弱又“虔诚”的林薇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多少?
他是否看穿了她刚才那番浮夸的表演?
在这位心思深沉、力量通天的魔尊面前,她的这点伎俩,能瞒得住吗?
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那未散的“奉献”余晖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
夜玄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冰冷的阴影随之蔓延,笼罩了她。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出现了不可控瑕疵的物品。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你的‘爱’,听起来……很昂贵。”
一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薇所有的伪装!
他看穿了!
他听出了那“爱”里面的表演成分,听出了那“奉献”之下的算计!
林薇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夜玄这句充满讽刺的话,是仅仅表达不满,还是意味着更严重的后果?
在进度回落到94.9%的情况下,看穿了她表演的夜玄,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不诚实”的治愈者?
系统的“情感矫正”程序,又会因此做出怎样更极端的调整?
距离血月升起,仅剩不到一个半小时,林薇的处境,骤然变得无比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