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带走那瓶融入“绝望”意境的蚀魂花粉后,废弃库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新的指令,没有额外的材料送来,甚至连每日前来清点记录的执法殿弟子也消失了几天。但这种平静非但没有让林薇感到安心,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墨渊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短暂的静止只是为了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而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因处理蚀魂花而受损的精神,并消化这次险死还生带来的经验与教训。
【精神拟态(残)】的初次实战应用,虽然风险巨大,但也让她对这个技能有了更深的体会。它并非简单的情绪模仿,更像是一种对特定精神“频率”的捕捉与复刻。模拟夜玄那宏大而绝望的意境,让她自身的精神力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炼,变得更加凝实,对能量和情绪的感知也越发敏锐。那5%的熟练度提升,带来的变化远超预期。
她开始尝试更精细地运用这个技能。不再模拟那种极端的负面意境,而是练习模拟一些更基础、更无害的状态——比如一块顽石的“沉寂”,一滴露水的“纯净”,甚至是一株宁神草自然散发的“安宁”气息。这些练习同样耗费心神,但风险可控,让她对精神力的掌控力稳步提升。
同时,她也开始反思自己与墨渊的关系。一味的隐忍和退让,似乎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她需要展现出一定的“价值”和“不可替代性”,但又不能过于突出,引火烧身。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极致的谨慎。
几天后,平静被打破。墨渊再次出现,这一次,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黑衣护卫,抬着一个沉重的、表面铭刻着无数封印符文的金属箱子。
“打开。”墨渊命令道。
护卫依言打开箱盖,一股远比蚀魂花更加诡异、更加贪婪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库房内的光线都仿佛黯淡了几分,空气中游离的微弱灵气像是遇到了天敌,发出细微的、被撕扯吞噬的哀鸣。
箱子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孔洞的矿石。那些孔洞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未知的虚空,不断散发着吸摄一切能量、甚至包括光线的可怕力场。
“这是……噬灵矿?”林薇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在一些极其偏门的古籍残卷中见过关于这种矿石的只言片语。传说它诞生于世界裂缝或某些太古战场,能够吞噬、湮灭一切形式的能量,是炼器师和阵法师的噩梦,极难处理,稍有不慎,处理者自身的修为乃至生命力都可能被其吸干!
墨渊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你认得。很好,省得我多费唇舌。”他指着那几块噬灵矿,“这些东西,沾染了一些不该有的‘杂质’,影响了其纯粹的吞噬特性。你的任务,是在五日内,在不破坏其本体结构的前提下,清除掉那些‘杂质’。”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是清除,不是中和,也不是掩盖。我要看到它恢复最纯粹的‘虚无’状态。”
清除噬灵矿的杂质?!
这任务比处理蚀魂花更加荒谬和危险!噬灵矿本身就在不断吞噬能量,所谓的“杂质”很可能就是被它吞噬后未能完全消化的、各种能量和物质残骸的混合体,早已与矿石本体纠缠不清。要在不破坏结构的前提下“清除”它们,简直如同要求一个人在不伤及心脏的情况下,取出已经长入心肌的毒素!
而且,噬灵矿的吞噬力场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林薇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自身微弱的精神力和体力正在缓慢流逝。长时间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墨师兄,”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推脱的理由,“噬灵矿特性诡异,弟子修为低微,恐怕尚未清除杂质,自身就先被其吸干……”
“你不是擅长‘模拟’吗?”墨渊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她的心底,“蚀魂花的‘绝望’你都能模拟,这噬灵矿的‘虚无’,想必也难不倒你吧?”
林薇心中一寒。他果然猜到了!至少,他怀疑她使用了某种特殊的精神技巧!他送来噬灵矿,根本不是为了处理什么杂质,而是又一次更加危险的试探!他想逼出她的底牌,或者……直接借这块矿石毁掉她这个逐渐失控的“工具”!
拒绝的下场,立刻便是灭顶之灾。接受,则是九死一生。
林薇看着那几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矿石,又看了看墨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弟子……尽力而为。”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腾的情绪。
墨渊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挥了挥手,让护卫将箱子留在库房中央,便带着人离开了。沉重的金属箱如同一个巨大的棺椁,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库房内只剩下林薇一人,面对着这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围绕着箱子仔细观察。噬灵矿的吞噬力场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让她不敢靠得太近。她尝试着丢过去一小块普通的铁矿石,只见那铁矿石在靠近噬灵矿一尺范围内,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表面出现锈蚀,最终化为一小撮毫无灵性的灰烬。
好可怕的吞噬力!
所谓的“杂质”究竟是什么?又如何在不触碰本体的情况下清除?
林薇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她回忆起所有关于噬灵矿的记载,结合系统数据库中进行交叉分析。【能量微控】技能被运转到极致,试图感知那力场漩涡中细微的能量流动变化。
【分析力场波动……检测到多重能量残留痕迹,属性斑驳,相互纠缠,已与噬灵矿本源力场部分融合。】
【尝试模拟“虚无”意境,或可暂时欺骗力场,接近核心。】
【警告:模拟“虚无”对精神力要求极高,且需极度精确,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导致模拟失败,遭遇力场反噬。】
模拟“虚无”?
林薇闭上眼,尝试去理解这个概念。那不是黑暗,也不是死寂,而是一种更绝对的、连“存在”本身都否定的状态。是宇宙诞生之前的“无”,是万物终结之后的“空”。
这比模拟“绝望”更加困难,更加抽象。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摒弃一切杂念,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沉入一种绝对的“空”与“无”之中。这过程极其痛苦,仿佛在剥离自我的存在感,意识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缘摇摇欲坠。
一次,两次,三次……她不断地尝试,又不断地失败。精神力的消耗巨大,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意识因过度消耗而开始模糊时,一个奇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为什么要去“模拟”那种绝对的虚无?她自身,在这噬灵矿面前,不正是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存在”吗?与其去模拟那遥不可及的“无”,不如……极致地收敛自身,让自己无限地趋近于“无”!
她不再强行追求意识的绝对空白,而是将全部心神用于内敛,用于收敛自身的一切气息——呼吸、心跳、精神波动、甚至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她运用【精神拟态】的技巧,不是向外模拟,而是向内压缩,让自己变成一块真正的“顽石”,一块不存在任何能量和意识波动的“死物”。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龟息状态,对身体的负荷极大。但就在她将自身存在感压缩到极致的刹那,她敏锐地感觉到,前方那噬灵矿散发出的吞噬力场,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针对她的“忽略”!
就是现在!
她动了!动作缓慢到近乎凝固,如同冰川移动。她伸出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萦绕着一丝被她压缩到极致的、模拟着“虚无”状态的精神力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力场最狂暴的漩涡中心,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触碰向其中一块噬灵矿表面能量纠缠最混乱的一个节点。
她没有试图去“清除”那些杂质,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目标,是引导!利用那丝模拟“虚无”的精神力作为诱饵和桥梁,引导噬灵矿自身那纯粹的吞噬力场,去“吞噬”掉那些与它纠缠的、斑驳的“杂质”!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且大胆的操作,如同在钢丝上跳舞。她必须精确地控制着那丝精神力,既不能太强,引起噬灵矿本体的排斥和反击,也不能太弱,无法引导其力场的流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薇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一点之上,额角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能感觉到噬灵矿那贪婪而狂暴的吞噬意志,也能感觉到那些“杂质”在纯粹虚无之力面前的不甘与挣扎。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即将被彻底吸干,意识即将涣散的临界点——
“嗡……”
那块噬灵矿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嗡鸣。其表面那混乱的能量斑驳,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退、湮灭,最终,整块矿石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漆黑!
成功了!
她引导噬灵矿自身的力量,清除了“杂质”!
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因为这块噬灵矿恢复了片刻的纯粹,其吞噬力场发生了一次极其短暂而剧烈的波动,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和强大的吸力猛地爆发!林薇那丝作为引导的精神力瞬间被扯断、吞噬!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而那股被激发出的、精纯的吞噬之力,并未立刻平息,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涟漪,以那块噬灵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穿透了库房的墙壁,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朝着玄冥宫的深处蔓延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玄冥宫核心区域,那座始终被浓稠黑暗与寂静包裹的黑色主殿最深处。
王座之上,那个仿佛亘古不变的身影,闭合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他周身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由无尽精纯的魔元与毁灭意志凝聚而成。然而,就在刚才,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绝对“剥夺”与“终结”意味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粒石子,穿透了重重禁制,触碰到了他力量外围那永恒死寂的领域。
那波动太微弱了,转瞬即逝,甚至不足以引起他意识的主动关注。
但就在那波动触及他力量的刹那,他体内那浩瀚如星海、却始终躁动不安、充满了毁灭冲动的魔元,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凝滞。
并非被压制,也非被安抚。
更像是一种……遇到了某种与之截然相反、却又在某些层面上隐隐契合的“规则”时,所产生的、本能的、微乎其微的“共鸣”?
那凝滞只持续了亿万分之一刹那,便消失无踪。他周身的魔焰依旧升腾,毁灭的气息依旧充斥每一寸空间。
王座上的身影,依旧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废弃库房内,林薇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感受着体内几乎被抽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心中充满了后怕。她看着那块恢复纯粹漆黑的噬灵矿,又惊又疑。
刚才那股爆发的力量……似乎引起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连锁反应?
【噬灵矿杂质清除任务,完成。】
【能量微控熟练度提升至18%。精神拟态(残)熟练度提升至8%。】
【警告:执行者精神力与生命力严重透支,需立即进行深度调养。】
【检测到未知高阶能量场微弱扰动,与执行者刚才引发的噬灵矿力场波动存在0.001%关联性。来源:主殿方向。】
系统的提示,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竟然……又一次,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触碰到了那个存在的领域?虽然这次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对方都未曾察觉,但这无疑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径!
一丝微弱的光,似乎穿透了重重迷雾,照亮了前路的一角。
然而,未等她细想,库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墨渊,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口,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箱子里那块变得纯粹漆黑的噬灵矿上,瞳孔骤然收缩!他快步上前,拿起那块矿石,仔细感知着其中那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力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猛地转头,看向瘫倒在地、虚弱不堪的林薇,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震惊、怀疑、忌惮,甚至……一丝隐隐的狂热。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薇心中一紧。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这次展现出的能力,已经彻底超出了墨渊的掌控和理解。等待她的,将是更加莫测的未来。而这意外引发的、与主殿方向的微弱共鸣,又将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一切,都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