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夜与翔太在玫瑰园上演惊魂逃亡的第二天,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氛悄然笼罩了樱台小学。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如同瘟疫般在师生间飞速传播、发酵,最终演变成了一个无比骇人的校园怪谈——
据说,就在昨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阴气最重的时候,一位极其负责的巡逻老师,在巡查至教学楼后方那片早已被遗忘的、残破不堪的玫瑰园时,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那位老师声称,他亲眼看到——在那片滋生着无数蚊虫、蔓藤扭曲如同枯骨手臂、散发着腐朽衰败气息的不祥之地深处,赫然出现了两个飘忽不定、形迹诡秘的鬼影!它们无声无息地在枯枝败叶间穿梭,身形模糊不清,仿佛没有实体,只有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位老师起初还以为是胆大包天、无视学校禁令的学生在玫瑰园里幽会,当即厉声喝止并快步追了上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那两个鬼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逼近,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以一种非人的、飘忽的速度,瞬间融入了那片最浓密、最狰狞的荆棘丛深处!
老师情急之下也冲进了荆棘丛,想要抓住这两个“学生”。可就在他踏入那片死亡藤蔓的瞬间,异变陡生!四周原本死寂的枯藤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刺耳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吱嘎”声,疯狂地缠绕、抽打向他!尖锐的倒刺如同无数恶鬼的利爪,撕扯着他的衣物,划破他的皮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更恐怖的是,那两个鬼影就在他眼前,如同被浓雾吞噬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这位英勇(或者说倒霉)的老师,独自在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荆棘丛中挣扎,身上留下了数十道深浅不一、血流不止的可怕伤口!事后,有胆大的老师去查看现场,据说还在荆棘丛边缘的泥地上,发现了几个形状扭曲、深浅不一、完全不似人足印的诡异痕迹!
一时间,“校园禁地玫瑰园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不少老师被这离奇恐怖的事件吓得心惊胆战,纷纷涌向校长室,强烈要求黑岐校长立刻采取行动——必须彻底铲除那片不吉利的、滋生邪秽、引来恶灵的残破玫瑰园!否则,谁也无法保证下一次,那“恶灵”会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当小夜和翔太在教室里听到同学们口口相传这个被添油加醋、描绘得如同恐怖片剧本般的“幽灵传说”时,两人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拼命低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那是拼命压抑着爆笑冲动的结果。
什么惨白的幽灵?什么非人的速度?什么恶鬼利爪般的荆棘?还有那深浅不一的诡异痕迹?天知道那些“诡异痕迹”是不是小夜当时连滚带爬时留下的!这些荒谬离谱的传言,一时间让俩人忍俊不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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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园“闹鬼”的传闻在班级里甚嚣尘上,但对小夜而言,这些沸沸扬扬的喧嚣不过只是些荒诞的背景音。真正盘踞在她心头、让她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思绪如麻的,是另一个纠结不已的抉择——是否该接受翔太那个去他家玩游戏的邀请。
这个问题如同那玫瑰园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思绪,连课堂也无法幸免。
讲台上,河田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课本上的字迹模糊不清,视野里交替闪现的,是外婆那不容置喙的严厉目光,与光碟封面上克莱尔充满力量挥舞球棒的身影。社会性死亡的冰冷恐惧与荆棘丛中亡命奔逃时那份原始的、属于“小光”的、令人心悸的刺激感,在她脑中激烈地冲撞、撕扯。整整一天,她看似端坐课堂,魂灵却早已在理性和欲望的悬崖边摇摇欲坠。
最终,内心的天平在无数次摇摆后,轰然倾斜——她要遵从那份最真实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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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铃声就如同赦令一般,让教室里的喧嚣渐散,人影也开始疏落。
小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都压入肺腑。她紧紧攥住书包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布料被掌心的汗濡湿、攥得发烫,目光锁定那个仍在慢吞吞收拾书包的身影。
她不再迟疑,快步上前,却又在高桥翔太桌旁猛地刹住脚步。甚至没等自己站稳,她的视线便虚虚地钉在他桌角那个磨损的笔袋上,用压得极低、语速快得像被无形的力量追赶、生怕慢一秒勇气就会消散的声音对高桥翔太说道:“那个,高桥君……关于去你家……玩游戏的事……”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停顿了一下,终于将那句在舌尖辗转了千百遍的话,用力推了出来,“……我……我答应了。星期天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高桥翔太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躲闪、或是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灼亮的光彩。
而小夜则像只被惊的小鹿,仓惶地迅速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给翔太一个带着一丝狼狈的背影,飞快地融入了教室门外渐行渐远的放学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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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慵懒的阳光洒在能登半岛宁静的街道上。
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t恤和膝盖处带着熟悉磨损痕迹牛仔裤的小夜,站在高桥家独栋住宅的门前。她的头发垂在耳际和后颈,长度介乎男孩与女孩之间,显得利落而中性。心脏在小夜胸腔里不听话地加速跳动,混合着紧张和一丝隐秘的兴奋。这身久违的“野小子”行头,布料摩擦着皮肤的触感,给小夜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和熟悉感,仿佛是她短暂地回到了那个早已遗忘的过去。
令小夜非常惊讶的是,她这个邻座同学高桥翔太的家,竟然与她的外婆家,仅仅相隔着两条小巷,步行才不过几分钟的距离。
在来翔太家的路上,曾经有一丝后悔之情悄悄地涌上了小夜的心头——为了玩电子游戏就单独跑到男孩子家里,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无论如何都显得太不“得体”,太不像“铃木夜”了。她甚至想干脆爽约,掉头回家。但另一个声音,那个属于“小光”的、带着点男孩子气的声音,在她心底倔强地响起:“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就得做到!”
小夜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自己那纠结的思绪,按响了门铃。
片刻,翔太家的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翔太的母亲,一位面容温和但眼角带着生活操劳刻下疲惫痕迹的妇人,第一眼看上去,其与小夜母亲美和子的年纪相差不大。她的目光落在门外这个穿着朴素男童装、发型利落偏短、透着十足男孩气的“孩子”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审视——这个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子吧……但其长相……也未免过于清秀了些……还有就是衣服怎么穿的这么旧……
但这份短暂的疑虑很快被日常的客套取代。她脸上堆起礼貌但略显疏离的笑容:“你好,请问什么事吗?”
“是的,阿姨您好!”小夜立刻挺直了背脊,刻意压低了声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普通男孩般低沉而平实,带着点爽朗的意味,“我是翔太君的同学,铃木…” 她略作停顿,直接点明来意,“我们约好了一起玩游戏。”
“哦,是翔太的同学啊,”翔太母亲的语气放松了些,侧身让开门口,“快请进吧。” 她显然对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来找儿子玩的“小男孩”失去了进一步探究的兴趣,随意地朝楼梯方向扬了扬下巴,“翔太在楼上自己房间呢,你直接上去吧,楼梯右手边。” 说完,她便转身自顾自地忙活去了,仿佛门口只是来了个送报纸的。
“打扰了!”小夜模仿着记忆里男孩子的干脆劲儿,稍微提高音量应了一声。她熟稔地弯腰换鞋(动作刻意带着点不拘小节的粗放),然后迈开步子,带着一种“熟门熟路”的架势,噔噔噔地走上楼梯,努力让自己每一步都显得像个大大咧咧的男孩。
刚踏上翔太家的二楼,小夜就差点与一个女生撞上。这个女生比小夜大上几岁,手上抱着几本厚厚参考书、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文静。她此时似乎正要出门,却被突然上二楼来的小夜惊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眼前这个穿着破旧的男孩子装、好像是来找自己弟弟的“小男孩”身上飞快地扫过,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或好奇,只有被打断行程的些许不耐。她只是极其随意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你好”,便侧身绕过小夜,径直下楼。很快,门外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这位女生大概是骑着自行车去了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小夜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甚至涌上一丝庆幸的暖流。完美! 这正是她精心伪装所期望的效果——被翔太的家人当作一个最普通不过、来找朋友玩、根本不值得额外关注或记忆的“男孩子玩伴”。没有探究的目光,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将她与学校里那个需要时刻绷紧神经、保持“可爱”形象的“铃木夜”联系起来。在这一刻,她只是“翔太的那个男同学”,一个彻底隐形的存在!
小夜很快就在二楼找到了标着翔太名字的房间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游戏背景音乐声。她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
房间内光线有些昏暗,窗帘半拉着。翔太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里紧握着手柄,面前是闪烁着指示灯的pS5主机和各种连接线。他似乎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里。
为了让对方发觉自己进了屋子,小夜进屋子时故意弄出一点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翔太,这才察觉有人走进来,他随即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穿着旧t恤牛仔裤、留着利落短发(虽然偏长,但绝对是男孩风格)的“陌生人”身上时,整个人明显愣住了。他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陌生感,像扫描仪一样在小夜的脸上和那身明显是男童装的打扮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似乎在努力从记忆库里搜索匹配项,但显然一无所获。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带着一种面对闯入者的警惕和一丝怯懦,声音迟疑地开口问道:“您……您是哪位…?”
“……唉……” 小夜看着翔太这副完全没认出来的呆样,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甚至有点想笑。嘛……这反应倒也不奇怪。 她心想,要是突然有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出现在我房间里,我也得懵圈半天。
她走进房间,反手轻轻但利落地把门关上(隔绝掉外面的世界),然后才转过身,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没好气的语调,对着那个依旧一脸迷茫坐在地上的翔太说道:“……喂,你这家伙,” 她刻意用了点平时不会用的粗粝语气,“连每天都坐在自己旁边的同学都认不出来了吗?眼神这么差?”
小夜本以为提示到这份上,对方总该恍然大悟了。然而,翔太的反应再次让她大跌眼镜。眉头紧紧皱起的他,脸上的困惑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深了。
他甚至又仔细看了看小夜的脸,然后更加怯生生地、带着点委屈和不确定地反问:“……旁……旁边?……同学……?” 他艰难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更加茫然,“那个……对不起……我……我还是没想起来……您……您究竟是谁?”
哈?!
这下小夜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却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她几步走到还坐在地上的翔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朝着翔太的肩膀,不轻不重但足够让他吃痛地捶了一拳!
“嗷!” 翔太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紧接着,小夜那刻意压低伪装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和指控,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你这混蛋!那天在学校的玫瑰园把我害得那么惨!又是蚊子叮又是被荆棘刮!差点被老师抓住处分!这才过去几天啊?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这熟悉的声线!这熟悉的愤怒!这熟悉的、关于玫瑰园噩梦的控诉!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翔太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男孩子装、挥着拳头的“陌生人”,那张清秀的脸庞与他记忆里坐在邻桌、总是带着疏离和警惕的铃木夜的脸庞,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中开始艰难地重叠……
“啊——!!!”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翔太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惊悚事物,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差点撞到身后的电视柜,手指颤抖地指向小夜,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撼而扭曲变:“你!……你……!你是……铃木……铃木同学?!!”
翔太此时的表情,活脱脱就像是大白天就撞见了在学校里盛传的、玫瑰园里的那个会消失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