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步美将三根手指猛地收回,双手叉腰,像一个完成了完美推理的侦探,带着一种近乎耀武扬威的无畏微笑,昂首挺胸地对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小夜,也对着全班寂静无声的女生们,发出了最终的、响亮的宣言:
“所以!根据我藤原步美的精妙推理——”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制造悬念,然后猛地指向小夜,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铃木夜!你根本就不是女孩子!你就是一个男生!混进我们女生堆里的男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教室。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步美那戏剧化却又“证据确凿”的宣言,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的寒冰。
小夜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只剩下步美那根指向她的、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手指,和她那句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疯狂回响的“你就是男生!”。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身裸体地站在了聚光灯下,站在了悬崖边缘。原来……自己以为模仿得很好了?以为小心翼翼地融入,尽量少说话,少动作,就能蒙混过关?真是可笑!在步美那锐利的、带着孩童残忍天真的目光下,她那些笨拙的掩饰根本不堪一击,破绽百出!
而更糟糕的是——
不知何时,全班所有的女生,都被步美这戏剧性的“推理秀”和石破天惊的结论牢牢吸引了过来。她们无声地、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小夜和步美围在了中心。十几双眼睛——好奇的、惊讶的、带着审视的、甚至有些厌恶和害怕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小夜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刺进她此时惊恐万状的心里。
没有人说话。但那份沉默比任何质疑和指责都更可怕。在这片死寂的、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中,小夜清晰地读懂了她们眼神中传递出的、几乎一致的讯息:
步美说的……好像是真的?
铃木夜……真的是个男生?
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自己精心构筑的、名为“小夜”的脆弱外壳,在步美的指证和全班女生的目光下,寸寸碎裂。
藤原步美这声如惊雷的“你就是男生!”宣言,以及全班女生那无声却充满压迫感的、带着怀疑与审视的集体注视,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铃木夜瘦小的肩膀上。
怎么办!小夜一时间因为找不到解决现在这窘境的方法,整个人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
那就是她的母亲美和子。
那个在逃离东京后,一直为了照顾小夜而故作坚强的母亲。
那个总是在母亲和子和“女儿”小夜面前显得十分坚强、但却在她们背后一个人偷偷抹泪的眼睛的母亲。
多少个夜晚,小夜假装睡着时,总能听到母亲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感受到她抚摸自己头发时那微微颤抖的手。
直到最近几天,小夜开始上学以后,日子似乎终于走上了一条看似安稳的轨道后,小夜母亲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那些笑容是小夜在经历了神社的恐怖惩罚后,最为珍贵的东西。
难道……就因为眼前这个趾高气扬、像在玩侦探游戏的藤原步美,就因为她的几句“精妙推理”,就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母亲脸上的那些笑容,全部给彻底掐灭了吗?
不!
绝对不行!
一股如同岩浆般滚烫的决心,猛地在小夜的心脏中炸开!她不能让母亲为了自己,再流下那些无声的眼泪!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她看向桌子上那两件刺眼的衣物——那件白色的短袖体操服,和那条深蓝色的、象征着“铃木夜”这个女性身份的ブルマー。
那是她刚才还最抗拒,最羞耻的象征。但此刻,它却成了小夜唯一的武器,那唯一的生路!
小夜强迫自己的嘴角向上扯动,强制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疼痛的喉咙里,用十分努力的声音对面前的步美说道:
“步……步美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纠正那个该死的、暴露了一切的仆(ぼく),“私(わたし)……怎么会是……男生呢……” 她试图发出笑声,但那笑声干涩短促,像是被砂纸磨过,“哈……哈哈……步美酱你……真会开玩笑啊……”
话音未落,在步美与全班女生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小夜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瞬间失语的动作。
她不再犹豫,不再恐惧。那双曾经抗拒触碰体操服的手,此刻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抓住了自己身上那件充当“伪装”的粉色女式开衫的衣襟!
“嘶啦——”
开衫的纽扣被粗暴地扯开。接着,是里面那件暴露了她“破绽”的、属于“小光”的深蓝色男式t恤。她用力地、几乎是撕扯般地将它从头上脱了下来,露出了纤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稚嫩的腰肢和肩膀。那动作没有丝毫女孩的羞涩,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然后,是那条同样“不合格”的牛仔裤。拉链被猛地拉下,布料滑落。她只穿着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女式内裤,站在了初秋微凉的空气里,也站在了全班女生惊愕的目光聚焦之下。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在疯狂啃噬她的神经。这具身体……这具被强行改造、失去了他最重要部分、变得柔软陌生的身体……此刻要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尖叫着抗拒。
但她没有停下。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桌上那套体操服。那白色的布料,那深蓝色的ブルマー,此刻像是行刑者的制服。
她伸出手,抓起了那件白色的体操服,动作僵硬却异常迅速地套在了身上。棉质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新衣服特有的、令人不适的粗糙感。接着,她拿起了那条ブルマー。
深蓝色的、光滑的、三角裤腿收得很高的运动短裤。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最后的诀别。然后,她弯腰,抬起脚,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动作,将它套了上去。ブルマー紧贴皮肤的触感——那种包裹感、束缚感、以及布料摩擦大腿内侧时带来的、时时刻刻提醒她“缺失”的怪异感觉——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整个过程,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小夜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所有女生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因为她们从未见过一个女孩会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换衣服。
当小夜终于直起身,穿着那身崭新的、标志着“铃木夜”身份的白色体操服和深蓝色ブルマー,如同一个被装扮好的、没有灵魂的洋娃娃般站在众人面前时。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发出了第一声带着困惑和释然的嘀咕:
“什么啊……人家小夜明明就是女生嘛……看,穿得不是好好的?”
这声音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死寂。
“就是就是!我刚才就想说了!”另一个女生立刻附和道。
“步美真是的,开这种过分的玩笑!”
“吓死人了……我还以为……”
“没想到小夜穿上体育服……还挺可爱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风向瞬间逆转。刚才还充满怀疑的盯着小夜目光,此刻瞬间都变成了责备步美眼神了。
被众女生责难的目光包围,藤原步美脸上那份得意的神采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她脸上极少出现的、难以掩饰的尴尬与慌乱。
不过步美的反应极快,立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充满歉意的表情,几步跑到小夜面前,假模假样地拉起小夜冰冷僵硬的手。
“小夜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步美的声音甜得发腻,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看到你平时那么可爱,又不太爱说话,觉得你好神秘,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谁知道你这么认真!你千万别生气,千万别当真啊!”她用力摇晃着小夜的手,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女生的反应,确认自己的“道歉”被大家看到并接受了。
最后,她像是为了盖棺定论,又像是急于撇清自己,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大声补充道:
“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生呢!我刚才都是乱说的啦!大家别当真!” 说完,她像是怕小夜会反驳,或者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馅,逃也似的松开了手,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假装忙碌地开始换衣服。
随着步美的“道歉”和逃离,其他女生也觉得风波过去,纷纷散开,不再关注小夜,教室里很快恢复了之前换衣服的窸窣声和低语。
危机似乎解除了。
警报似乎解除了。
母亲那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似乎依然安然无恙。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独自站在自己座位旁的小夜。
她微微低着头,穿着那身崭新的、象征着“铃木夜”的体操服和ブルマー。那身衣服此刻像沉重的枷锁,紧贴着她每一寸皮肤,提醒着她被迫的“证明”和无法言说的屈辱。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巨大悲伤和恶心。
她的双眼用力地睁着,死死地盯着地面,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抵抗着什么。一层厚重的水光,不受控制地迅速弥漫了整个眼眶,将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眸子,染成了一片模糊的、令人心碎的深潭。
那水光越积越多,越积越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而出,化作滚烫的泪水。但她死死地咬着牙关,硬生生地将那汹涌的泪意,逼退在了眼眶之内。
她不能哭。
尤其是在这里。
尤其是在此刻。
尤其是在穿着这身衣服、刚刚“证明”了自己是“女生”之后。
小夜那强忍着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眼神,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这场以自毁为代价换来的“胜利”,带给她的绝非解脱,而是更深重、更彻骨的创伤。
————
二年级三班的学生们,在体育老师冈本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催促下,稀稀拉拉地走到了操场。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塑胶跑道上,蒸腾起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温热气息。
排队的瞬间,对小夜来说无异于新一轮的酷刑。
按照冈本老师“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并列站好”的指令,女生们磨磨蹭蹭地在操场边缘排成一行。小夜低着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那件崭新的白色体操服领口里。那棉质的布料摩擦着她颈部的皮肤,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适的触感。而更让她感到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的,是下身那条深蓝色的ブルマ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