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被那双冰冷的金色猫眼看得心底发毛,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逃离那尊可怕的神像和那只不像猫的黑猫!他猛地转身,扑向刚刚进来的那扇沉重木门,双手抓住冰冷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推!
纹丝不动。
他又慌乱地改为向内拉,门板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死死卡住。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小脸憋得通红,肩膀撞在门板上生疼,但那扇门就像焊死在了门框里,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松动。
“开门!开门啊!放我出去!” 他带着哭腔喊起来,声音在空旷破败的佛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微弱和可怜。回应他的只有死寂,以及身后那两道如有实质的金色目光。
打不开!打不开!真的出不去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小光紧绷的神经。巨大的恐惧混合着他内心中的委屈(他自己认为的)、愤怒和无处宣泄的怨恨,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啊啊啊——!”
一声混合了恐惧与暴怒的尖啸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转过身,不再试图逃离那扇门,而是红着眼睛,扑向了佛堂中央那尊造型狰狞的湿婆神像上的金瞳黑猫!
结果那只黑猫很轻巧地就躲过了小光的攻击,而小光那带着全身的力气的拳头,猛地撞在了神像那冰冷的、布满灰尘的青铜基座上了!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佛堂里格外刺耳,灰尘簌簌落下。
“都怪你!都怪你!” 他一边继续追打着金瞳黑猫,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嘶哑变形,“你这只破猫!把我关在了什么破地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由于小光他打不到那只动作灵巧的金瞳黑猫,他就干脆把所有的恐惧和怨恨都倾泻到正殿中央的这尊沉默的神像上。
“都是美羽的错!都是她!” 此时已经狂乱的小光,一边对着神像将自己那之前心中的不满一吐为快,一边用拳头狠砸在神像那冰冷的青铜上,其指关节很快红肿破皮,渗出细小的血珠,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凭什么告状!凭什么害我被骂!害我不能上学!害妈妈打我!” 他哽咽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是她!是她先惹我的!是她太讨厌了!都是她的错!呜哇——!!”
孩童尖锐而充满怨愤的哭喊和捶打神像的沉闷声响,在布满灰尘、供奉着异域毁灭之神的破败佛堂里激烈地回荡、碰撞。
小光将自己遭遇的所有的不幸和此刻的绝境,一股脑儿地、蛮不讲理地归咎于那个告发他的女孩,并迁怒于这尊困住他的神像。那尊湿婆神像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里,四臂伸展,面容深邃,那只黑猫依旧卧在祂巨大的手掌中,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静静地注视着下方这个如同狂暴的野兽般,发泄内心怨气的人类小男孩。
小光的哭喊在空寂的佛堂里回荡,带着孩童特有的、不讲理的怨愤。他泪眼模糊,甚至没注意到,那只之前一直在躲闪着他的攻击的金瞳黑猫,形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在小光的拳头又一次狠狠砸在神像小腿上,发出“咚”一声闷响时——
那只通体漆黑的猫,优雅而无声地像人一样的用双脚站了起来。两只脚爪稳稳地踏在冰冷坚硬的青铜掌心上,长长的尾巴如同黑色的火焰,在幽暗中轻轻摇曳。那双巨大的、纯粹金色的猫眼,此刻像两轮冰冷的满月,牢牢地锁定在下方那个抽泣不止、狂乱的身影上。
小光被黑猫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动作一滞惊得噎住了哭声,他抬起泪痕狼藉、布满疯狂和恐惧的脸,茫然地望向高处。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那只黑猫,张开了嘴。
不是寻常猫咪打哈欠或嘶叫的姿态,而是一种近乎拟人的、带着明确意图的开启。粉色的猫舌在幽暗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个声音,一个绝非猫类能发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钻进了小光的耳朵里!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金属摩擦又混合着古老回响的腔调,但每一个音节,却都是小光能够听懂的——日语!
“无礼的小鬼……”
“一个劲的她、她、她、她、真是让人厌烦……”
“玷污神域……损坏神体……”
“惩罚……是必要的啊……”
那“罚”(惩罚)二字,被那古怪的腔调拖得长长的,如同冰冷的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令人骨髓发寒的意味。
小光彻底懵了,疯狂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常理的“神谕”瞬间冻结。猫……会说话?惩罚?它要做什么?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像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僵硬,连指尖的疼痛都忘记了。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那“啊”的字尾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如山的睡意,毫无预兆地、如同实质般轰然降临!那不是普通的疲倦,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强制力,如同最深沉的黑夜瞬间包裹了他所有的意识。小光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钧重,视野迅速模糊、旋转,仿佛整个破败的佛堂都在溶解、下沉。湿婆神像那舞动的多臂、黑猫那冰冷的金瞳、满地的灰尘……所有景象都扭曲、褪色,被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迅速吞噬。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最后残存的意识也被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彻底淹没。
噗通。
小小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瘫倒在布满厚厚灰尘的冰冷地面上,就在那被他捶打过的湿婆神像脚下。红肿破皮的拳头还微微蜷着,沾着灰尘和血渍。
幽暗破败的佛堂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缕微尘,在从高窗透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束中,缓慢地、无声地飘浮着。
湿婆神像那四只手臂依旧伸展着,仿佛在永恒的舞蹈中凝固。而在祂向上摊开的巨大青铜手掌上,那只通体漆黑、眼瞳如金的猫,重新优雅地伏下了身体。它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下方昏睡过去的男孩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惩罚,已然降临。代价,将在沉睡之后收取。
————
一阵阵高亢而略显疲惫的秋蝉鸣叫声,如同细密的针,刺穿了小光昏沉的意识。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霞,以及公园里那棵巨大老槐树熟悉的剪影。身下是公园长椅冰凉的木质触感,硌得他有些发疼。
黄昏?
小光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滑梯、沙坑、秋千……都是他和小伙伴们每天疯玩的地方。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几个更小的孩子在不远处追逐嬉闹,父母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聊天。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常、安宁。
他记得……记得自己是在那个阴暗、布满灰尘、有着可怕多手神像的破旧神社里……门打不开……他发了疯……然后……然后……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恐怖的记忆甩出去。
“是梦……一定是做噩梦了!” 他小声地、带着强烈的自我安慰意味对自己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太可怕了……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又是会说话的猫,又是关起来的门……”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都好好的,没有受伤。这更让他确信,那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吓人的噩梦。
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回到熟悉环境后的松懈。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撑着长椅的扶手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发软,大概是睡久了,又或者是噩梦带来的虚脱感。
然而,就在他站直身体的瞬间,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别扭的感觉从下半身传来。
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小光下意识地并拢了一下双腿。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荡荡的、轻飘飘的感觉异常清晰地传递到大脑。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与他过去六年来身体的每一寸熟悉感都格格不入。不是裤子松了那种感觉,而是……一种本质上的缺失感。
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短裤。深蓝色的运动短裤,是早上出门时妈妈给他穿上的那条。裤裆那里……似乎……过于平坦了?没有了他习以为常的、微微隆起的小丘。
“不……不会的……” 一个荒谬绝伦、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拒绝相信,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噩梦的后遗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手脚冰凉。他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迫切,猛地伸手抓住了自己短裤的松紧裤腰!
说时迟那时快!
他用力向下一拽!
深蓝色的短裤连同里面薄薄的内裤,一下子褪到了膝盖上方!
黄昏微凉的风,毫无阻碍地、直接地拂过他腿间那片从未如此暴露在外的皮肤上。
小光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目光所及之处——平坦。光滑。什么都没有。
那个他从小就知道的、他尿尿和洗澡时都会习惯性摸摸碰碰的、属于男孩子最最重要的证明……消失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公园里孩童的嬉笑声、父母的交谈声、秋蝉的嘶鸣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扭曲、崩塌。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陌生的平坦区域,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剧烈收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破碎的倒抽冷气声,如同濒死的鱼。
不是梦!
神社……黑猫……惩罚……“代价”……
那个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古怪声音,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惩罚……是必要的啊……)
(代价……可是要支付的哦……)
代价!
这就是代价!
那个诡异神社里发生的一切,那根本就不是梦!那只猫……它说的惩罚……它收取的代价……竟然是这个!
“呜……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绝望和恐惧。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恐慌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猛地提起裤子,双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抓住裤腰,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消失的“重要证明”捂回来。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惊恐地、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人看到了他刚才的举动,看到了他此刻无法言说的巨大“残缺”。
黄昏的公园,刚才还显得温暖安宁,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充满窥视目光的牢笼。每一个看向他这个方向的人,仿佛都带着洞察一切的嘲弄眼神。
巨大的羞耻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无法停留在这里一秒钟!
“哇啊啊——!!!”
一声尖锐到破音的、混合着极致恐惧、羞耻和崩溃的哭嚎猛地爆发出来!小光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甚至顾不上提好松垮的裤子,就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朝着家的方向疯狂冲去!
他小小的身影在黄昏的公园里狂奔,深蓝色的短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腿上,随时可能再次滑落。泪水、鼻涕和绝望糊满了他的脸,他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抽噎和呛咳。他只想跑!拼命地跑!逃离这个让他暴露了“可怕秘密”的地方,逃离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和恐怖的世界!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在巨大恐惧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妈妈!
他要回家!他要找妈妈!
公园里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绝望的哭喊和狂奔吓了一跳,纷纷投来惊愕和困惑的目光。但小光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仓惶的影子,带着一个七岁男孩无法承受的巨大秘密和无法想象的未来,消失在了通往家方向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