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砸下来时，像有只浸了冰水的无形手，攥住他后颈猛地往斜上方甩。李浩觉得天和地在以不同的转速打转，沥青路面的纹路扭曲成蜈蚣，两旁的街景糊成水彩，连耳鸣都带着锯齿状的尖啸。他踉跄着扑向路灯杆，指节扣进铸铁的凹槽里，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背青筋像受惊的蛇般绷起。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他弓着背咳了两声，唾沫里混着淡淡的血丝——这是第二次了，身体对时空撕扯的反抗一次比一次剧烈。
还没等视野里的重影叠成一张清晰的网，掌心突然炸开熟悉的灼烫。李浩下意识摸向牛仔裤后袋，永灵刀碎片的棱角硌着掌心肉，像块烧红的碎玻璃。那温度比前两次穿越时要凶，不再是温吞的暖，而是带着咬劲的烫，仿佛有团活火在金属内部翻涌，顺着掌纹往胳膊肘爬，连带着心脏都跟着发紧。
“又……来了。”他低声喘着气，额角的冷汗滑进衣领，冰凉地贴着皮肤。
第二次穿越的记忆还没褪色。在远月学园的极星寮后厨，他刚和幸平创真比完蛋包饭，创真的“爆炎蛋包饭”还在铁板上滋滋冒热气，蛋黄液流下来像融化的阳光。就是那瞬间，同样的灼烫从口袋里炸开，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阳泉酒家那扇半腐朽的木门前，及第师傅的训斥声穿过门缝飘出来，带着灶台上酱油的咸香。
而现在，意识深处那本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中华一番》漫画书，正泛着比前两次更亮的金光。封面上刘昴星挥勺的身影不再是印刷的色块，少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晃，白色厨师服的袖口沾着点点油渍，连他眼里不服输的光都带着温度。书页间隐约传来声响——是阳泉酒家后厨的动静，铁锅撞在铁灶上的铿锵，木勺刮过砂锅的沙沙声，甚至能闻到高汤咕嘟冒泡的醇厚香气，混着蒸笼里飘出的米香。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脑海里的系统界面。半透明的蓝光像被扔进滚烫铁块的水面，剧烈地波动着，原本规整的文字碎成星点，在混沌中翻涌、重组。李浩死死盯着那片蓝光，看着破碎的字符一点点凝聚：【叮！触发关键线索：阳泉酒家旧址、七星刀传说】【主线任务更新：探寻穿越真相】【任务地点：广州市荔湾区，阳泉酒家旧址（残存）】【任务提示：时空的褶皱里，藏着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密码】。
这些文字定住的瞬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他的意识里，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低头看向腰间，四宫小次郎送的料理刀还别在棕色皮鞘里。刀柄缠着的防滑棉线被汗水浸得发潮，带着淡淡的桐油味——那是去年在东京料理大赛后，不苟言笑的四宫先生把刀塞给他时，难得柔和的语气：“刀是料理人的第二只手，别让它蒙尘。”
贴近心口的位置，田所惠送的那袋远月抗毒稻种正贴着皮肤。粗布布袋的纹路磨得他锁骨有些发痒，稻种圆润的轮廓隔着布料硌着肋骨。他想起那个总爱脸红的女孩，把稻种塞给他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手指绞着围裙边角：“李浩君，听说这个能在任何地方发芽，就算……就算遇到奇怪的东西也能安心些。”
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此刻却像坠在胸口的铅块。四宫的刀、小惠的稻种、爷爷的漫画书、口袋里发烫的永灵刀碎片……它们明明来自不同的地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捆在一起，拖着他往更深的迷雾里坠。
阳泉酒家的木门又在眼前晃。那扇门轴生锈的木门，转动时的吱呀声像老人咳嗽，门板上的木纹里嵌着百年的油烟。他甚至能清晰想起门后的景象：及第师傅站在灶台前，手里的锅铲敲得铁锅当当响，训斥刘昴星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而那个扎着小辫的少年，梗着脖子不服气，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
他也想起极星寮的夜晚。创真半夜踹开他的房门，手里攥着两个鸡蛋，眼里闪着恶作剧般的光：“来比蛋包饭啊！输的人洗一个月碗！”两人在厨房折腾到后半夜，蛋液溅到天花板上，米饭粒粘在煤气灶上，最后被堂岛银师傅抓包，老先生手里的锅铲敲在他们后脑勺上，力道不轻，语气却带着笑：“两个臭小子，把厨房当战场了？”
他曾以为这些都是漫画里的故事。直到在阳泉酒家旧址，解长贵老把那枚磨得发亮的木牌塞给他——木牌上刻着“阳泉”二字，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带着樟木的香气，解长贵人递给他那本线装古抄本时，指腹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背，眼神浑浊却锐利：“永灵刀碎片认主，你的使命该有你完成。”古抄本里记载的八大厨具、黑暗料理界，和漫画里分毫不差。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食戟的世界里，几十年前的华夏真的有过中华一番的传承。
系统界面突然又波动起来，几行淡蓝色的字浮出来，像快要融化的冰：【检测到《美食的俘虏》世界能量残留】【警告：“食戟”规则与“气”的共鸣异常】。【宿主祖父李建国，当时为阳泉酒家学徒，意外被卷入裂缝，穿越至《美食的俘虏》世界。】【因该世界规则排斥异界灵魂，IGo（国际美食机构）检测到异常波动后介入，为维持世界稳定，以“系统”作为补偿性锚点，将其意识重新传送，最终落点为宿主原世界。】
李浩的目光扫过界面左下角，那里有个几乎要融进背景的灰色小字：【系统由IGo研发】。
心脏像是被那灼烫的碎片烫了一下。爷爷当年穿越到了《美食的俘虏》那个连食材都能吞噬人的世界？IGo为什么要研发这样的系统？中华一番的“气”、食戟的“食戟规则”、美食的俘虏里的“能量”……这三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像千层饼一样叠在一起，还是像蛛网一样缠在一起？
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又是哪个世界？
《中华一番》的“气”能让食材焕发新生，传说厨具藏着改变世界的力量；《食戟之灵》的“食戟”能赌上一切，分子料理能解构味道的本质；《美食的俘虏》里的食材能吞噬山脉，“气”的运用能撕裂空间……它们像三颗散落在宇宙里的星辰，本不该有交集，却被某种引力拽到了一起，而他，就是那个不小心撞进星轨的陨石。
雷恩的七星刀呢？那把能斩断人心的魔刀，会不会也藏在某个时空褶皱里？它和永灵刀一样，都是连接世界的钥匙吗？
李浩甩了甩头，试图把纷乱的思绪甩出去。掌心的灼烫还在提醒他，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自己在哪。
视野终于不再晃动。沥青路面的纹路清晰起来，两旁的建筑也露出了真面目——是两层高的日式小楼，米白色的外墙被阳光晒得有些发黄，深灰色的坡屋顶边缘翘起来，像猫的耳朵。阳台上的绣球花开得正盛，淡蓝、粉紫、奶白的花球挤在一起，像一团团凝固的云。
路牌上的日文歪歪扭扭的，却能看清“越谷”两个字。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是富士山的图案，“咔哒”一声吐出一罐咖啡，拉环拉开时的气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两个穿水手服的女生抱着书包走过，帆布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其中一个指着远处的冰淇淋车，声音清脆地笑着：“快看，是限定的樱花味！”
“日本……”李浩摩挲着口袋里的永灵刀碎片，金属的热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烫得他指尖发麻。
往前走了约莫十分钟，一块蓝底白字的路牌撞进眼帘——“琦玉市·关东地区”。
琦玉？
他皱起眉，脑海里闪过无数动漫场景。这里是《咒术回战》里的东京近郊？还是《我的英雄学院》里的某个小镇？系统界面依旧在微微波动，却没给出任何新提示。他需要一个参照物。
街角的Familymart亮着暖黄的灯，玻璃门上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李浩推门进去，“叮铃”一声脆响，穿灰色制服的店员抬起头，脸上带着几颗新鲜的痘印，扫码枪还悬在半空。
“欢迎光临。”男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李浩走到冰柜前，拿起一瓶乌龙茶，冰凉的瓶身让他发烫的指尖舒服了些。他指尖在瓶身上敲了敲，转过身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远月学院’吗？”
如果这里是《食戟之灵》的世界，哪怕只是关东地区的普通店员，也该听过那个料理界的圣地。远月的名号，就像料理界的富士山，没人会不知道。
但店员茫然地眨了眨眼，挠了挠头：“远月？没听过呢，是新开业的厨艺学校吗？最近好像有不少这类学校冒出来。”
“可能吧。”李浩付了钱，走出便利店时，手里的乌龙茶瓶壁已经凝满了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凉得刺骨。
不是远月的世界。
那会是哪里？
永灵刀的碎片还在发烫，比刚才更甚，像是在催促他往前走。系统界面的蓝光里似乎有新的文字在凝聚，那些字符像水里的墨，散了又聚，始终模糊不清。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时空褶皱”，难道每个世界都是褶皱里的倒影？就像一本摊开的漫画，每一页都是一个世界，而他不小心掉进了书页的缝隙里？
越谷站的站牌在前方不远处，白色的牌子上写着黑色的站名，旁边的商店街飘来甜香。李浩顺着人流走进去，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招牌——卖炸鸡的小店前排着长队，老板娘系着红色的围裙，用长筷子翻动着油锅里的鸡块，金黄的油花溅起又落下，空气里飘着酱油和大蒜的香味；书店的橱窗里摆着最新的Jump，封面上的少年披着红色的披风，拳头捏得发白，背后的火焰像真的在燃烧；还有家卖和服的老店，门口挂着的浴衣在风里轻轻摇晃，水蓝色的布料上印着樱花图案，像一群停驻的蝴蝶。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不远处的鲷鱼烧摊位前，站着一个穿黑色女仆装的女人。
金色的长发像融化的阳光，垂到腰际的发尾卷着自然的弧度，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像是掺了金粉。领口的白色蕾丝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裙摆的褶皱里藏着淡淡的阴影。她正侧着头看摊主烤鲷鱼烧，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阳光落在她脸上，连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映着鲷鱼烧炉子里跳动的火光。
李浩的呼吸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乌龙茶差点脱手。瓶身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那双眼眸，那身女仆装，那头标志性的金发，还有那两颗小虎牙……
是托尔！
《小林家的龙女仆》里那个来自异世界的龙族，那个会对着小林撒娇、能一口吞下整头鲸鱼、尾巴能掀起龙卷风的强大存在！
口袋里的永灵刀碎片骤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像揣了块烙铁。李浩疼得闷哼一声，意识深处《中华一番》漫画书的金光突然大涨，和脑海里系统界面的蓝光撞在一起，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带。光带里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不同频率的声音在共振。
这一次，系统的提示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文字不再闪烁：
【检测到高能量个体：托尔（龙族）】
【世界坐标确认：《小林家的龙女仆》】
【警告：该世界存在高维度生物，时空稳定性未知】
【提示：龙族的“魔力”与“气”存在微弱共鸣……】
李浩站在人群里，看着托尔接过摊主递来的鲷鱼烧，指尖轻轻碰了碰滚烫的外皮，金色的尾巴（虽然被巧妙地藏在裙摆下，但他几乎能肯定那东西就在那儿，正随着她的心情轻轻晃动）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她转身朝着商店街深处走去，嘴里咬着鲷鱼烧的边角，步子轻快得像在跳。
原来如此……
他苦笑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的料理刀。从中华一番和食戟之灵融合的世界，到研发系统的美食的俘虏世界，再到这个有龙族生活的日常世界，穿越的跨度一次比一次离奇。就像有人在随意翻动一本厚厚的漫画合集，而他刚好掉进了每一页的夹缝里。
系统说的“时空褶皱”，难道就是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世界？它们像书页一样叠在一起，共享着某种看不见的“场”——中华一番的“气”，食戟的“食戟规则”，美食的俘虏的“能量”，还有现在托尔的“魔力”，或许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表现形式？而他握紧了手里的乌龙茶，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总得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也许，问问那位来自异世界的龙女仆，她知不知道“时空褶皱”或者“七星刀”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跟着那道金色的身影，一步步走进了琦玉市越谷站商店街的烟火气里。阳光穿过招牌的缝隙落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探寻穿越真相的路，似乎又拐进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