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夜·孤行令
极星寮的木质餐桌面还残留着酱油渍的弧光,像是某种未干的勋章。秋季选拔赛的庆功宴余温未散,空气里浮动着味噌汤的咸鲜、天妇罗的油香,还有创真那道特调辣味拉面的余韵——本该是属于胜利者的松弛夜晚,木窗棂外的虫鸣都带着几分醉意。
李浩刚把最后一只陶碗摞进消毒柜,陶瓷碰撞的清脆声还没落地,身后突然传来田所惠短促的抽气声。那声音细得像被针尖刺破的气球,他猛地回头,正看见少女握着筷子的指节泛白如骨,鼻尖沁出的细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榻榻米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她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喉咙,连最简单的呼气都带着痛苦的痉挛。
“怎么了?”李浩转身的瞬间,一股尖锐的灼痛感已顺着食道爬上来。不是川菜里那种带着香气的醇厚麻辣,也不是芥末直冲鼻腔的刺激,而是纯粹的、化学性的灼烧——仿佛有人把一截正在氧化的镁条直接塞进了喉咙,痛感沿着神经末梢炸开,连耳后根都泛起针扎似的麻痒。
他看见创真猛地按住桌面,指腹在木纹里掐出几道浅痕,平日里总是挂着笑意的脸此刻绷得像块铁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最能吃辣的肉魅都弓着背,双手死死按在喉咙上,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球因痛苦而微微凸起。美作昴打翻了手边的清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袖子疯狂抹着眼泪——那不是哭,是灼烧感刺激泪腺的生理反应。
“tRpV1受体被特异性激活。”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炸响,带着罕见的急促感。视网膜上瞬间铺开半透明的扫描界面,淡蓝色的数据流飞速滚动:“检测到辣椒素类似物,非天然提取,含人工修饰基团。浓度0.03mmol\/L,混入味增汤的可能性92%,作用机制:持续激活痛觉信号通路,无器质性损伤风险。”
tRpV1——人类感知灼烧与辣味的共同受体。李浩的目光扫过汤锅边缘那圈不自然的油膜,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他突然想起刚才添汤时,后厨通风口闪过的一道金属反光,当时以为是风吹动了百叶窗,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某种注射装置的轮廓。
“都张嘴!”他反手扯开冰箱最下层的抽屉,酪蛋白含量最高的北海道鲜奶被他狠狠砸在料理台上,乳白色的液体溅起时,他已经抓起打蛋器,金属丝在碗里搅出急促的旋涡。酪蛋白分子能与辣椒素结合形成沉淀——这是系统资料库弹出的第一个解决方案,也是此刻唯一能快速起效的办法。
牛奶裹挟着冰凉的酪蛋白分子撞上喉咙里的灼烧感时,李浩听见系统提示防御率从12%飙升至78%。他机械地重复着舀奶、递碗的动作,直到看见创真逐渐舒展的眉头,看见田所惠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呼吸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抖。
这袭击太诡异了。剂量精确到只会引发剧痛,却不造成实质损伤,像一场精准的恐吓实验。就像猫捉老鼠时,故意露出爪子却不立刻扑杀,只为欣赏猎物惊慌失措的模样。
次日清晨的恐吓信,彻底验证了这个猜想。
信封是粗糙的牛皮纸,没有邮票,没有寄件人,只用红漆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圆圈外侧画着三道倾斜的弧线——那是冥王星的轨道示意图。李浩用镊子夹起信封,指尖能感觉到纸张边缘残留的凉意,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打印体的“华夏见”三个字,墨迹边缘泛着灰蓝,像是用某种特殊溶剂调制的;三枚暗红的川椒,表皮皱缩如老人的皮肤,却散发着异常鲜活的辛香;还有一张极薄的透明薄膜,对着光看,能看见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星图,最中心的位置,正是那枚冥王星图案。
李浩捏起其中一枚川椒凑近灯光,系统立刻弹出刺眼的红色警告:“检测到强磁化痕迹,磁畴排列方向高度一致,经地理坐标换算——指向东经103°,北纬30°范围。”
四川盆地。
“我跟你去。”创真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把一整桶味噌重重墩在桌上,木勺在桶沿敲出火星,“那伙混蛋用tRpV1搞偷袭,明显是冲料理人来的。他们能精准算计我们聚餐的时间,就肯定摸透了你的行程,单枪匹马就是活靶子。”
李浩摇头的动作很轻,指尖却在桌下攥紧了拳头。系统在昨夜袭击结束后,已经强制更新了主线任务,淡金色的字体至今还像烙印一样烫在视网膜上:【寻八大厨具,承光明传承,破黑暗料理界】。任务备注栏里,“单人行动”四个字被标成了血红色,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携带同伴将触发未知风险,可能导致目标暴露。”
“系统不允许。”他避开创真的眼睛,去看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秋叶打着旋儿坠向地面,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而且这是家传料理的修行,我爷爷说过,必须一个人走。”
“狗屁的修行!”肉魅的吼声震得窗棂发颤,她粗壮的手掌拍在桌上,碗碟都跟着跳了跳,“那是磁化物!他们能精准定位辣椒里的磁畴,就能定位你的位置——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所以才不能带你们。”李浩转过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庆功宴上获得的优胜奖牌,冰凉的金属触感压不住掌心的汗。“冥王星要的是我,不是极星寮。你们留下,才是最安全的。”
接下来的三天,极星寮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田所惠总在清晨抱着竹筛子去院子里,筛子里摊着晒干的稻种,她一遍遍地挑选,把最饱满的颗粒装进小布袋,针脚缝得又密又紧。创真则把自己关在研发室,料理台的天平上堆满了山竹果壳粉末,旁边的清酒坛开封了七八个,空气中飘着发酵酒液混着植物单宁的酸涩气。
一色慧偶尔会端着刚做好的茶泡饭出现在李浩门口,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收拾行囊。美作昴把自己珍藏的香料图谱塞过来,红着脸说“华夏很多香料变种,这个或许有用”。就连薙切绘里奈,都让秘书送来了一份厚厚的《华夏各地饮食禁忌大全》,封面上还印着她特有的冷硬笔迹:“别在这种地方出洋相。”
直到李浩收拾好行囊的那个傍晚,这种沉默才被站台的风彻底吹散。
东京站的月台上,秋风卷着银杏叶掠过铁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李浩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群,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创真、田所惠、美作昴、一色慧、肉魅、吉野悠姬……甚至连平日里总端着学长架子的木久知园果,都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食盒站在队伍里。
最让他意外的是薙切绘里奈,她穿着远月的深蓝色制服,银发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柱子旁,指尖无意识绞着校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这玩意儿,自己琢磨的。”创真率先打破沉默,把一个灰扑扑的陶罐子塞进李浩背包。粗糙的指腹擦过李浩手背上的烫伤疤痕——那是去年合宿时留下的旧伤。“山竹果壳里的a-倒捻子素,实验室检测过,能跟tRpV1受体竞争性结合。通俗点说——就是让辣找不到地方下手。”
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罐口:“用冰镇清酒乳化过,稳定性比单纯的提取物好,保质期能撑三个月。要是遇到上次那种鬼东西,直接兑水喝,或者拌进菜里都行。”
说着突然别过脸,耳根泛着可疑的红色,声音闷闷的:“别死在半路上,我还等着跟你比一场呢。秋季选拔赛那局,不算数。”
田所惠红着眼眶走上前,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护身符。针脚歪歪扭扭的,明显是赶工的痕迹,边角处还有几处被针尖扎破的小洞。“这是……远月实验田培育的抗毒稻种。”她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研发部的老师说,这种基因修饰的稻种对某些生物碱有降解作用……万一、万一遇到有毒的食材……”
李浩捏紧护身符,稻种的棱角隔着棉布硌着手心,像三颗小小的星辰。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种子——系统在接触到布料的瞬间,就弹出了一行模糊的提示:【检测到永灵刀能量共鸣体,具体属性待解锁……】
永灵刀,八大厨具之一。
“保重。”绘里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风声。她抬起下巴,维持着一贯的高傲姿态:“华夏料理界藏龙卧虎,别丢了远月的脸。”
美作昴把一个录音笔塞过来:“这里面是我整理的各地辣椒品种资料,四川的七星椒、贵州的遵义辣椒……遇到不懂的就听这个。”肉魅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要是有人敢在食材上做手脚,记得往死里怼,回头我们去华夏给你撑腰。”
汽笛长鸣的瞬间,李浩突然弯腰,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他没说“再见”,也没说“会回来”——有些承诺太重,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任何保证都显得苍白。他只是转身踏上列车台阶,掌心的护身符被体温焐得温热。
透过车窗,他看见创真挥着手臂喊着什么,风声太大,听不清具体的字句,只看见少年倔强地扬着头。田所惠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手帕。绘里奈转身靠在柱子上,银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校徽。其他人的身影在暮色里逐渐缩成模糊的黑点,像被打翻的墨滴。
列车驶离东京市区时,霓虹灯连成流动的光河,李浩拆开护身符。三粒饱满的稻种躺在掌心,表皮泛着淡淡的荧光,在昏暗的车厢里像三颗微型月亮。系统界面自动展开,主线任务的标题下新增了一行小字:【第一站:蜀地,寻“魔圣铜器”线索】。
他把稻种重新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创真给的陶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那里面装的不仅是对抗tRpV1的药剂,还有少年人沉甸甸的牵挂。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铁轨撞击的声音单调而规律,像某种倒计时。李浩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那三枚磁化川椒的暗红,以及系统预警时冰冷的机械音——
“冥王星势力已锁定坐标,危险等级:橙色。追踪范围:随宿主移动同步更新。”
华夏的夜色,正隔着辽阔的时区,在铁轨尽头等待着他。那里有八大厨具的传说,有光明料理界的传承,更有黑暗势力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场以料理为名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必须独自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