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点燥热,吹过小吃街的油烟气,裹着烤串的焦香、麻辣烫的麻辣,在拥挤的人群里弥漫。阿月坐在路边摊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对面坐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逗得阿月咯咯直笑。
她今天没穿林默给她买的那些精致裙子,而是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透着股自在的鲜活。
“这馄饨比别墅里的燕窝好吃多了吧?”男人笑着问,夹起一个馄饨递到她碗里。
阿月用力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嗯!燕窝甜甜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是这个有滋味。”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拿起一串烤面筋,咬了一大口,“你看我手上这个。”
她伸出手腕,上面戴着个用红绳串着的小石头,石头磨得很光滑,是那种在山沟里随处可见的青灰色。“这是上次爬山捡的,邻居姐姐帮我串的,戴着可舒服了。林默给我买的那些玉镯、宝石戒指,看着亮晶晶的,戴在手上沉得慌,一点都不舒服。”
男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看来你以前的日子过得挺‘精致’啊。”
“精致得像坐牢。”阿月小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每天待在那么大的房子里,除了看电视就是等他回来。有时候等一晚上,等到饭菜都凉了,他也不回来,电话也不接……”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低落下来,低头戳着碗里的馄饨:“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我喜欢现在这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跟谁聊天就跟谁聊天,不用每天盼着一个人回家。”
“那你那位……没意见?”男人试探着问。
“他才不管我呢,”阿月撇撇嘴,随即又扬起下巴,带着点倔强,“就算他有意见也没用,我现在想自己说了算。”
她没看到,在小吃街的拐角处,林默正站在树影里,脸色像被泼了墨一样黑。
他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想着阿月这几天都没回别墅,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就顺着邻居之前工作的螺丝厂找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一幕。
阿月笑靥如花的脸,她对面男人轻佻的动作,还有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燕窝不好吃”“石头戴着舒服”“不喜欢等他回去”“想自己说了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默的心里。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新鲜,想出来体验生活,没想到她已经从心里否定了他给的一切。那些他精心为她准备的燕窝、珠宝,在她眼里竟然比不上路边摊的馄饨和山沟里的石头?那些他因为工作忙碌而错过的夜晚,在她心里积攒了这么多的委屈和不满?
还有那个邻居!林默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一定是那个女人在背后教唆阿月!教她质疑自己,教她接触别的男人,教她用这种方式来刺痛自己!
“阿月。”林默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穿过嘈杂的人声,精准地落在阿月耳里。
阿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转过头,看到树影里那个高大的身影,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烤面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对面的男人也愣了,站起身,有些警惕地看着林默:“你是谁?”
林默没理他,目光死死盯着阿月,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他走到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将人吞噬:“跟我回去。”
阿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看到他眼里的怒火,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周围吃小吃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我说我不回去!”阿月也提高了音量,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喜欢在这里,喜欢吃馄饨,喜欢戴石头,喜欢……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想再每天坐在别墅里等你,等不到的滋味,你根本不懂!”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像是把这些天积攒的委屈和不满,都借着这股勇气说了出来。
“我不懂?”林默冷笑,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不懂?我每天拼死拼活赚钱,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不用风吹日晒,不用看人脸色,你现在跟我说我不懂?”
“最好的生活不是你给的这些!”阿月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小马扎被她带得往后倒去,“是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有人能陪着我说话,而不是让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
她指着面前的小吃摊,指着周围的人群:“这里是吵,是乱,可是这里有烟火气,有人情味,比你的别墅暖和多了!”
林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字字诛心的话,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直以为自己给的是她想要的,却原来,他从未真正走进她的世界,从未理解过她想要的温暖是什么。
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看不下去了,挡在阿月身前:“你这人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她。”
林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语气冰冷:“滚开。”
男人被他身上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你不能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林默低吼一声,伸手就想去拉阿月。
“别碰我!”阿月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抗拒,“林默,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我就再也不回那个别墅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默的怒火,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他看着阿月眼里的决绝,第一次意识到,她可能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林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深深地看了阿月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水,有愤怒,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逼你。”
说完,他没再看那个男人,也没再看阿月,转身,一步步挤出人群,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孤寂。
阿月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手足无措地递给她纸巾:“你……你没事吧?”
阿月摇摇头,却哭得更凶了。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心里想的。她喜欢这里的自由,却也怀念别墅里林默偶尔的温柔;她讨厌等不到他的夜晚,却也知道他是在为生活奔波。
可话已经说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路边摊的烟火依旧热闹,馄饨的香气还在弥漫,可阿月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小石头,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舒服了。
而另一边,林默坐进车里,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惊飞了路边的几只麻雀。他看着窗外热闹的小吃街,看着那个亮着灯的路边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和阿月之间,好像真的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裂痕。而这道裂痕,是他亲手造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