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垂落,将白日的喧嚣与忙碌温柔地包裹起来。无数璀璨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超级都市繁华而冰冷的轮廓。林羽下榻的酒店套房位于高层,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东京湾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构成一幅充满活力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疏离的画卷。
然而,此刻的林羽,却全然没有欣赏这夜景的心情。
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他独自一人陷在客厅宽大而柔软的沙发里,身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领带被扯松,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也敞开着,露出了里面微皱的衬衫。
卸下了白日里“林董”的坚硬外壳,疲惫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但更沉重的,是那颗无处安放、纷乱如麻的心。
寂静的套房内,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其低沉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运行嗡鸣声,反而更衬得这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慌。白日里被强行用高强度工作压制下去的种种思绪,此刻如同解除了封印的幽灵,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清晰得令人无处遁形。
苏瑶含泪的、带着卑微祈求的眼神……
她那句“自愿的”、“只要一点点角落”……
她清晨在厨房沉默的背影……
还有更早之前,在洛杉矶,那个同样混乱而错误的夜晚……
秦悦那冰冷疏离、公事公办的态度……
林家沟子里,林晓和苏婉清那全然信任、充满依恋的笑脸……
一幕幕画面,一段段声音,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旋转、交织、碰撞,带来一阵阵心烦意乱和自我厌恶。他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好几半,每一半都背负着不同的情感债务和道德枷锁。
他一直以来都自诩冷静理智,能够掌控一切,无论是庞大的商业帝国还是复杂的技术难题。可偏偏在这最难以用逻辑和资源解决的的情感领域,他接连栽了两次几乎一模一样的跟头,而且一次比一次棘手,一次比一次难以收拾。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拿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燥郁。酒精或许是一个诱因,但深层次的原因呢?是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也隐藏着对苏瑶、甚至对秦悦那样的成熟女性,某种难以言说的、一直被理性压抑着的吸引力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管不住自己?
他对苏瑶,除了愧疚和责任,就没有别的了吗?那个看着他长大、美丽能干、如今又流露出无比脆弱一面的女人,真的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吗?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他感到恐惧。他不敢深想。
而秦悦那边,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那次意外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纯粹的工作往来,连多余的一个字都吝于给予。那种冰冷的距离感,同样让他感到窒息和无奈。
最让他感到沉重的是对林晓和苏婉清的负罪感。她们那样纯粹地信任着他,依赖着他,而他却在那她们不知道的远方,陷入了如此混乱不堪的境地。他觉得自己玷污了那份纯净的感情,不配拥有她们的付出。
“名分……”他喃喃自语,想起苏瑶那句“不敢要名分”。这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作为一个男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无法给对方一个堂堂正正的交代,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挫败和窝囊。可是,这个名分,又该怎么给?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让他的踱步显得更加沉闷而焦灼。窗外的东京夜景依旧璀璨,却仿佛在嘲笑着他内心的混乱和渺小。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立刻抛开这里的一切,买一张机票飞回林家沟子,回到那方简单的小院,仿佛只要闻到那里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听到父母的唠叨和林晓她们的笑声,所有这些烦恼就能自动消散。
但他知道,他不能。日本的市场刚刚打开局面,后续的巩固和扩张离不开他。更重要的是,他惹下的这些情债,逃避根本无法解决,只会让问题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progress 的掌舵人,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此刻却在自己内心情感的迷宫里彻底迷失了方向。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令人敬畏的权势,却无法摆平几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无法给自己内心一个清晰的交代。
夜,越来越深。杯中的酒早已见底,但愁绪却愈发浓烈。林羽最终疲惫地瘫坐回沙发里,用手臂遮住眼睛,将自己彻底埋入这片独属于他的、充满无奈与自责的黑暗之中。东京的万千灯火在他身后闪烁,却无一盏能照亮他此刻心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