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清晨,霜花在窗玻璃上勾勒出晶莹的脉络。母亲天没亮就在厨房忙活,蒸糕的甜香混着腊肉的咸香,在晨雾中飘散。给你姥姥带些她爱吃的枣泥糕,母亲小心地将糕点装进竹篮,她牙口不好,就爱这口软的。
父亲仔细擦拭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骑车载你妈去,他拍拍车座,她就喜欢坐我后座,说比坐轿车舒坦。
通往姥姥家的乡间小路上,晨露还在草尖上打滚。母亲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拎着竹篮,一手轻轻揽着父亲的腰。林羽开车跟在后面,看着父母的身影在晨光中镀上一层金边。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母亲忽然说:停一停。她指着树干上模糊的刻痕:你看,这是你小时候量的身高。那会儿才这么点儿高,现在都长成大树了。
姥姥早就拄着拐杖等在院门口。看见自行车,她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我就说听见铃铛响了。院里的老黄狗摇着尾巴凑过来,在每个人脚边亲昵地打转。
堂屋里,火盆烧得正旺。姥姥非要亲自沏茶,颤巍巍的手却稳当地提着铜壶。这是你姥爷生前最爱的云雾茶,她斟茶的手势依然优雅,他要是知道外孙这么有出息,不知该多高兴。
母亲拿出带来的年礼:枣泥糕、蜂蜜、新织的毛线袜。姥姥每样都仔细端详,然后小心地收进雕花木柜里。你姥爷在的时候,她轻声说,最爱吃我做的枣泥糕。
午饭时,姥姥非要亲自下厨。她指挥着母亲烧火,父亲切菜,自己在灶台前翻炒。简单的农家菜:蒜苗炒腊肉、蒸咸鱼、白菜豆腐煲,却散发着最诱人的香气。
记得你小时候,姥姥给林羽夹菜,非要坐在灶台前烧火,把眉毛都燎没了。母亲笑着接话:可不是,哭得哟,说破相了娶不着媳妇。
饭后,姥姥打开老相册。黑白照片里,年轻的姥姥抱着咿呀学语的母亲,背景是现在的老屋。这屋子还是你太姥爷盖的,姥姥抚摸着照片,那会儿用的都是山里的好木头,百来年了还结实着呢。
父亲陪着姥姥下象棋,母亲在旁织毛衣。阳光透过老式的花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姥姥每走一步棋都要琢磨半天,父亲就耐心地等着。
将军!姥姥忽然得意地喊出声,像个赢了糖的孩子。父亲佯装懊恼:又中了您的圈套。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悄悄让了好几步。
傍晚时分,姥姥非要包饺子。初三的饺子包福气,她手法熟练地捏着花边,多吃几个,年年都有福。饺子馅是姥姥特调的,藏着枚铜钱,结果又被林羽吃到了。
今年准有好运道,姥姥高兴得直拍手,说不定能给我带个外孙媳妇回来呢。
临走时,姥姥从屋里捧出个陶罐:这是自己酿的米酒,给你爸带着。记得温着喝,暖胃。又塞给林羽一包炒瓜子:路上嗑,跟你小时候一样。
夕阳西下,自行车铃铛声再次响起。姥姥站在院门口,一直挥着手,直到身影变成个小黑点。母亲回头望了又望,轻声说:你姥姥今年八十六了,还这么精神。
父亲蹬着自行车,忽然说:等开春了,把老屋修缮修缮。你姥姥喜欢住这儿,咱们就常回来陪她。
车开过老槐树时,林羽又看了一眼那些刻痕。最高的一道,是他上大学那年刻的。时光老去,有些东西却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