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手中那只几乎被他捏裂的水晶杯上,杯中液体因他方才的失控而微微荡漾。
在赵政廷那沉痛的目光注视下,谢妄缓慢地将酒杯举到唇边。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爆炸发生时……” 谢妄终于开口,“场面非常混乱。不过,我的人反应很快。有接应的小艇在预定位置等候。”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再次对上赵政廷那双充满希冀与痛楚的黑眸,里面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看不到一丝涟漪。
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离开时没有其他人。” 随即,他话锋一转,将赵政廷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彻底掐灭:“至于大海中央,视野之内,我没有看到任何其他船只靠近救援的迹象。” 他微微摇头,动作幅度很小,“赵先生,您太太如果在船上失踪。”
他再次停顿,目光看着赵政廷脸上痛苦挣扎的痕迹。然后,他才缓缓吐出那最后半句话,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遗憾:
“恐怕凶多吉少。”
赵政廷的身体猛地一晃,他捏着烟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颓然地陷在沙发里。
谢妄将赵政廷这瞬间的崩溃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嘴角那抹被强行压下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是赤裸裸的得意。
目的已然达到,戏也看够了。
谢妄不再停留。
他放下那只水晶杯,优雅地站起身,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语并非出自他口。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沙发上那个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赵政廷,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愉悦。
随即,他转身迈开长腿,步履从容而轻快,如同一位胜利者,欣赏完对手崩溃后的满足。
门被关上,只留下赵政廷独自一人,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这骤然变得无比巨大又无比逼仄的空间里,孤独地回响。
他刚刚才认清的心意,刚刚得知自己的爱意。
甚至来不及品味,来不及诉说。
便已永失所爱。
痛苦将他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水晶灯在洒下冷白的光辉,将奢华却空旷的一楼照得亮如白昼。
姜袅袅蜷缩在客厅中央那张大沙发的一角。她身上还穿着睡袍,没有更换,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她并没有真的在看电视。
巨大的液晶屏幕在她对面无声地闪烁着,光影在她有些失神的脸上明明灭灭。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档喧闹的A国综艺,夸张的笑声和快速切换的画面,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又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屏幕上,瞳孔却没有焦距,思绪早已飘远。
偌大的庄园,此刻像一个被遗弃的华丽空壳。厨师精心准备的晚餐早已撤下,杯盘洗净归位。佣人们也早已地下班离去,只剩下宅子外面的保镖。
她不想回那个房间。
想到要再次回到那张让她痛苦又刺激的床上,就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所以,她留在了这里。
大门打开,冰冷的夜风灌入灯火通明的大厅。
门口那高大的身影,正是谢妄。
他踏了进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回响,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
他随手将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扔给身后的罗森特,动作带着烦躁。
那张精致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鸷,琥珀色的眼瞳深处,翻涌着刚从赵政廷那里带回来的戾气。
他的看向沙发上的姜袅袅。
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被钉在了沙发上,对他毫无反应。只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就像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随即,她的目光便重新落回了电视屏幕上。
这的无视,点燃了谢妄胸腔里本就翻腾,从赵政廷那里积压而来的怒火,
“姜袅袅。” 一声低吼,响在空旷的大厅里,那声音里蕴含的暴怒和,让侍立一旁的罗森特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垂下了目光。
谢妄的身影几个大步就跨到了沙发前,高大的阴影将蜷缩在沙发里的姜袅袅完全笼罩。他猛地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姜袅袅猝不及防,被迫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燃烧着骇人风暴的琥珀色眼瞳里。那里面翻涌的怒火,足以将人焚毁。
四目相对。
谢妄胸膛剧烈起伏,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似乎有无数质问,即将冲口而出。
他想逼问她,他想知道她和赵政廷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痛不欲生的“赵太太”。
姜袅袅被他攥得生疼,被迫仰着头,那双清澈,此刻却带着茫然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无辜的疑问:“怎么了?”
她居然问他怎么了?
所有质问,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巨大的恐惧感,缠上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怕从这张柔软的唇瓣里,亲耳听到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他怕听到“赵政廷”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他怕她承认那个“妻子”的身份,他怕她眼中流露出对另一个男人,哪怕一丝一毫的牵挂或痛楚。
谢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死死地盯着她。
明明是她先主动的。
是她先闯入了他的领地,点燃了他从未有过,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是她让他觉得,这个精致脆弱的东方美人,是上天赐予他,独属于他的爱人。
可现在,他成了什么?
他谢妄是汉密尔顿家族说一不二的新任掌权者,身为独子,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家族汇聚的焦点,他生来就立于云端,睥睨众生。
他天赋异禀,心智与手段远超常人,他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地盘还是生意,向来只需一个眼神,一句命令,便能轻易得到。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不光彩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