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忘忧谷回来之后,秋诚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清风小筑喘口气,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下人给直接请到了母亲陆宜蘅的正堂之内。
他只当是母亲要问谷里的事情,已经事先和月绫几人打好了招呼,请求她们帮忙隐瞒,因此并没有多担心。
正堂之内,陆宜蘅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的素色长裙,正姿态优雅地端坐在主位之上,手中捧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香茗。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那双精明锐利的凤目,只是静静地看着走进来的儿子,仿佛在等待着他的一个解释。
秋诚心中早已将准备好的说辞给演练了许多遍,认为是没有缺漏了。
他也问过陆知微的意见,陆知微却满不在意,只说让他自己好好努力,搞得秋诚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将之前在那谷中发生的种种事情,都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然,是经过了精心剪辑与美化的版本。
他隐藏了自己与陆知微之间那些关于偷闲阁的惊天密谋,只说是受了小姨妈的邀请,去那惊蛰诗会里长长见识,偶然见着了那位德高望重的徐秉正太傅罢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说辞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可谁知,陆宜蘅听完,却是轻笑一声。
那笑容里,充满了“你继续编”的玩味。
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有让月绫她们帮你隐瞒?”
秋诚的心中猛地一凛!
他脸上那副从容的表情瞬间一僵,下意识地便想开口否认:“母亲,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孩儿不明白。”
“不明白?看来是有过的,也是,总不至于这么鲁莽。”
陆宜蘅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诚儿,你这点小伎俩,骗骗旁人也就罢了。想要骗过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是不容易。”
“何况......”她顿了顿,那双精明的凤目之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自信光芒,“月绫、月绵、月绮那三个丫头,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她们对我是何等的忠心,你真指望她们能为你隐瞒?”
“就算是知微,她那点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我这个做姐姐的?”
其实不然,月绫她们是真的不打算告诉陆宜蘅的,只不过陆宜蘅早已猜了出来,也算是在诈秋诚。
秋诚默然了。
他以为陆宜蘅早已知道了,自己所有的伪装都只是徒劳无功。
秋诚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所有的狡辩。
“母亲既然早已猜到,”他抬起头,直视着陆宜蘅的眼睛,“那您今日叫我前来,可是......要阻止我?”
陆宜蘅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想要我,作何反应呢?“
“我......”秋诚看着她,眸子里流露出了属于晚辈的恳求,“我自是希望,母亲您,能支持我的......如果......”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陆宜蘅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凭什么呢?”
她看着秋诚,那张端庄威严的脸上,瞬间便染上了寒霜。
“如今,我成国公府,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你姐姐莞柔,也即将要嫁入天家,成为那前途无量的三皇子正妃。我们秋家,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你凭什么,要让我们陪着你去行那等要掉脑袋的谋逆之事?!”
秋诚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是啊,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也正是因此,他才一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陆宜蘅看着他那副沉默的模样,心中的那点火气,却又在不自觉间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知道,”她幽幽地说道,“你为的,是莞柔吧?”
秋诚的心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便想开口辩解:“我们......我们都是最好的亲人!我只是......只是眼看着姐姐,要违心地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我......我做不到!”
陆宜蘅静静地听着。
待他说完,才再次缓缓地反问了一句。
那声音很轻,却又像一柄最是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秋诚的心里。
“哦?”
“为娘却想要问问你。”
“莞柔她,究竟是违了她自己的心,还是......违了你的心?”
秋诚一时无语。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已被母亲给看了个通透。
他当然可以将自己从中给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可他隐隐地有了一种感觉。
似乎,今日若是不将此事给彻底地挑明了,那他,将永远也无法得到母亲真正的支持。
更何况......
他也不想再掩盖这份早已是深入骨髓的情感了。
陆宜蘅看着他那副默认的模样,那双本还算平静的凤目之中,瞬间便燃烧起了滔天的怒火!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秋诚的鼻子,声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起来!
“家里收养你,教你,养你,将你视若己出!可不是让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事情来的!”
她话音刚落——
一道带着几分仓惶的纤秀倩影,便猛地从那正堂之后的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她“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陆宜蘅的面前!
不是秋莞柔,又是哪个?!
“莞柔?!”陆宜蘅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女儿,那张本还充满了怒火的脸上,瞬间便被惊愕所取代,“你……你这是做什么?!”
秋诚也是大惊失色!
他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姐姐给拉起来:“姐姐!你没必要......”
“——你别管!”
秋莞柔却猛地一甩手,挣开了他的搀扶。
她抬起头,先是极为温柔地看了身旁的秋诚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意与......一丝足以将人融化的缱绻柔情。
随即,秋莞柔便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母亲,”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正堂。
“此事,与诚弟无关。”
“是......是我,是我勾引的诚弟。”
“您要教训,便教训女儿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