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着“亚当”的那根巨型锁链，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中，彻底化为齑粉。
他从无尽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并不是什么狰狞的怪物，而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黑发黑眸，面容清秀，甚至可以说有些文弱。
但当他抬起头，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冻结了。
他的那双眼睛，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那里面蕴含的，是宇宙诞生到毁灭的全部孤寂，是时间长河从起点到终点的所有虚无。
他身上没有任何法则的波动，没有任何能量的气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被抹去”的法则。
亚当的出现，让整个第六层的所有旧神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悲鸣声都压抑到了最低。他没有去看那些曾经的“同类”，只是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林默的团队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们身上那些通过“吞噬”而来的、斑驳而驳杂的法则气息。
亚当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仿佛是从时间的另一端传来。
“又一群……走在我们老路上的后来者。”
“你们吞噬同类，只是为了攀上那座虚假的阶梯吗？”
林默没有回答他。在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攻击！”
指令下达的瞬间，团队最强的攻击倾泻而出。
王虎咆哮着，【强酸外壳】与混沌之力融合的重拳，带着足以腐蚀一切的力量轰向亚当。顾知夏的剑光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剑意凝练到了极致。净化军团所有士兵的能量炮，汇聚成一道毁灭的光束，精准地射向亚A当的胸口。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靠近亚当身体前一米的位置，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分解，而是彻彻底底地、从概念层面上的“消失”。仿佛王虎从未挥出那一拳，仿佛顾知夏从未拔剑，仿佛那些能量炮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种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战斗”的理解。
亚当缓缓地抬起手，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只是在拂去衣角的灰尘。
“我，是第一个挑战‘神座之梯’的失败者。”他平静地解释着，像一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解一个深奥的物理定理，“我的法则，是【第一因】。万事万物，皆有其‘因’，方有其‘果’。”
“但当我失败后，‘阶梯’抹去了我的‘因’，只留下了我的‘果’。我成为了一个没有‘起因’的‘结果’，一个被世界本身所遗忘的存在。”
“所以，任何有‘因’才有‘果’的攻击，对我都是无效的。”
他说着，伸出手指，遥遥指向浑身覆盖着酸液的王虎。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王虎身上那层狰狞的【强酸外壳】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因为亚当直接从根源上，抹去了王虎“吞噬了酸液核心”这个“因”。
他又看了一眼龙渊，龙渊身上那股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强大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亚当正在从“根源”上，解除林默团队的武装！他正在将他们一路“吃”出来的强大，一点一点地，全部“归零”！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面对这种因果律级别的敌人，任何战斗方式都失去了意义。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成长，在“被遗忘者”面前，就像沙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一个浪头打来，便什么都不剩。
“完了……”魏承的全息投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死灰色。
王虎呆呆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感受着力量的流逝，一种无力感让他几乎要窒息。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即将彻底放弃抵抗之际，林默的眼中，却闪过了一道璀璨至极的精光。
他想起了第五层的“空想家”，想起了那座将他们的“过去”铭刻成“传奇”的城市。他想起了，被收容的“空想家”，赋予他们的那种，将“故事”转化为“力量”的全新能力！
因果律？故事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因果律！
林默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攻击，反而主动开启了【传奇之路】的功能。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自己装备的传奇，从【献祭法则的赌徒】，切换为了那个刚刚获得不久，还未来得及深入研究的——【收容‘空-想家’】！
装备切换的瞬间，林默感觉自己的思维模式发生了奇妙的改变。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参与者，而是一个拥有了“上帝视角”的“叙事者”。
他对着那如同神只般不可战胜的亚当，大声吼道，声音在【故事编辑器】的加持下，震彻了整个监牢！
“你的‘因’被抹去了，但你的‘果’还在！你的‘故事’，还留存在这个监牢里，留存在这些被你吓得瑟瑟发抖的旧神记忆里！”
“你并非‘不存在’，你只是‘被遗忘’了！”
亚当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
终极的对决，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
林默将【故事编辑器】的功率开到最大，但他这次不是去“编辑”，而是借助【收容‘空想家’】传奇的力量，强行“阅读”！
他要强行“阅读”亚当那被尘封、被抹去的过去！
林默的眼前，无数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他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带领着他那同样强大而自信的伙伴们，踏上了“神座之梯”的征程。他们是那个时代最惊才绝艳的挑战者。
他看到了，他们如何过关斩将，破解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关卡。他们的团队同样充满了信任与羁绊，甚至比林默的团队走得更远。
他看到了，他们在阶梯的最高层，在即将触碰到那传说中的“神座”时，所遭遇的……某个无法言喻的“背叛”，或者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画面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扭曲，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嘶吼。
他看到了，亚当如何被投入这片监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存在被一点一点地抹去，看着自己的伙伴被改造成了“守墓人”，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遗忘的酷刑……
这些被“阶梯”强行抹去的记忆，被林默用“故事”的力量，重新挖掘了出来！
“啊——！”
亚当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痛苦的表情。他抱住了头，身体因为剧烈的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他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彻底遗忘。林默的行为，等于是在他最深的伤口上，重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那些血淋淋的记忆！
林默没有停下！他将自己“阅读”到的故事，通过【传奇之路】的模因放大效果，如同一场盛大的广播，传送给了第六层所有的旧神！
“你们看看！这就是‘第一个人’的故事！这就是我们所有挑战者的宿命！”
“一个不断轮回的、被幕后黑手操控的悲剧！我们所谓的攀登，不过是一场被设定好的、取悦神明的角斗戏！”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的旧神们，在看到亚当那清晰的、充满了血与泪的故事后，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们眼中纯粹的仇恨，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恢复了一丝“自我”的悲哀与愤怒。
他们不再是纯粹的仇恨集合体。他们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会失败。
他们抬起头，将自己残存的、仅有的所有力量，不再是攻向林默，而是汇聚向了亚当。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承认”！一种“记忆”的洪流！
“我们记得你，亚当！”
“我们记得，你是带领我们反抗的‘第一因’！”
无数的意念，汇聚成一股磅礴到足以对抗“阶梯”抹杀之力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亚当的体内。他们在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帮助亚当“补完”他被抹去的“因”！
亚当的身体，在“因”被补完的瞬间，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代表着“阶梯”的抹杀之力，与代表着“众生”的记忆之力，在他的体内发生了最剧烈的冲突。他的身体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疯狂闪烁。
他抬起头，看向林默，那双孤寂的眼中，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既有解脱，也有一丝感激，更有一份传承的期许。
“后来者……不要相信‘阶梯’……”
“它不是通往神座……而是……通往……”
话未说完，亚当的身体在两种至高力量的冲突中，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存在，彻底化为漫天飞舞的光尘，迎来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终结”。
随着亚当的死亡，整个第六层开始剧烈地崩溃，通往第七层的阶梯，在虚空中缓缓浮现。
同时，在亚当消散的核心位置，留下了一枚散发着微光的、非实体的东西。
一枚“记忆碎片”。
林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
在接触到碎片的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关于“神座之梯”顶端某个“真相”的画面片段，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了他的脑海。
那画面让林默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