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逃而去的少女们不会知道,一只风筝在皇家御苑里引发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当太医退去,福康公主看着弟弟额上浅淡的一点青痕,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
“好在这风筝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不然你若挂了重彩,我可怎么跟爹爹和姐姐交代。”
“我又不是瓷器,哪有那么脆弱。”
赵昕毫不在意地取过风筝,拿在手里把玩。
翻来覆去之时,目光轻轻落在蝴蝶翅尾处的一朵云形图案上。
见弟弟一直观看那只蝴蝶,福康公主不由注目,然后目光一动:
“怀吉,你让人去查查,是谁将风筝落进这御苑里头来的。”
“是。”
旁侧沉默寡言的内侍,脚步轻盈地低头离去。
赵昕看着对风筝颇有兴趣的长姐,不由道:“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而已,没必要追究的。”
福康公主摇摇头,“你是皇室贵胄,轻忽不得,我倒是想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将蝴蝶风筝放进皇家御苑里来。”
“想来是春光正好,百姓们在御苑周围放风筝,它是不小心落进来的……”
“那你可猜错了。”
福康公主含笑道:“听我身边的婢女们说,今日在金明池边正巧有场马球盛会。”
“是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承办的,她一向喜欢承办这些盛会,广邀家中有儿女的人家,说不得这风筝就是来参加马球会的哪位官家贵女带来的。”
“你看看,这只风筝用料还算讲究,上头的涂色又艳丽,虽没有宫中做得好,却也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赵昕前世最喜欢蝴蝶,见这风筝虽不如宫里制作的精致,却也分外有趣,便道:
“你喜欢这风筝,留下便是了,何故又要让人去寻这风筝的主人?”
福康公主看着弟弟一副正经模样,便低头笑道:“我常看话本,如你这般正巧不巧被风筝砸中的,必要引出一场姻缘……”
见福康公主兴致勃勃,连之前的不愉快都抛诸脑后,赵昕难得没有扫兴,反而提议道:
“你最喜欢热闹,若是想打马球,我让怀吉陪你去。”
正说怀吉,怀吉便回来了。
他回禀道:“公主吩咐的事情已经查实了,一个时辰前,正有两位官员家中的姑娘在御苑旁边放风筝。”
“可查明了是哪家的姑娘?”赵徽柔问。
“是承直郎盛家的姑娘。”
听到盛家,赵昕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姑娘。
想起那张和许沁格外相似的脸,他目光迷蒙了一瞬。十分久远的记忆又翻涌了起来。
很久之前,他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孟宴臣。
自从许沁和宋焰结婚以后,他就放下了对许沁的感情,退回到哥哥的身份,旁观了两人从激情走向平淡的一生。
看着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在婚姻里逐渐成为怨偶,孟宴臣迷惑了。
沁沁总说真爱无敌,可她坚定不移的选择,最后也背离了初衷,所谓的爱情被平淡的婚姻生活消磨殆尽。
孟宴臣不爱许沁了,也没有再爱上别人,所以他终其一生都没有结婚。
寿终正寝活到八十多岁,再次醒来便成为了架空时代的病重皇子。
在这个类似大宋的朝代,孟宴臣先后遇到了两位熟悉的人。
一个是他父皇的宠妃,人称张娘子,和他的妹妹许沁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格也十分的相像,都是没有爱情不能生存的女人。
在感到恩宠日渐稀薄的时候,她像一朵枯萎的花,凋零在深宫里。
另一个是平宁郡主,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和他的母亲极为相似。
孟宴臣初到这个世界,还以为妹妹和妈妈都一同来了,后来接触一番,才知道并不如自己所想。
时常感到孤独的孟宴臣,凭借着绝佳的智商很快适应了古代皇子的生活,将自己融入了这个名为赵昕的人生。
原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让自己心起波澜,谁知竟然又遇见一个和许沁几乎一样的女子。
其实,经历过平宁郡主和张娘子后,孟宴臣已经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失态。
他遇见盛家的那位姑娘时,之所以会将她当成许沁,是因为他曾有很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他以灵魂状态自由地穿梭在一片虚无之地,依稀记得,当时身旁还有一道相似的魂体。
孟宴臣觉得,一定还有同一世界的人,和他一同穿越了。
而盛家的那位姑娘,那位和许沁容貌相似的姑娘,便有很大可能来自他的世界。
“最兴来,我想去看马球,也想去会一会盛家的两个姑娘,你要一起去吗?”
福康公主赵徽柔神情柔和地注视着赵昕,眼里盛着希冀。
赵昕虽然很想再去验证一下,那人是不是许沁,可他身为皇太子,并不适合带伤出现在人前。
虽然额头上只一道青痕,却会引来臣子们无端的猜测。
“我不喜欢太热闹,长姐自去吧。”
福康公主听了,也不甚失望,眼睛看向一旁默默侍立的人。
“那你将怀吉借给我吧。”
……
金明池边,明兰和齐衡携手,正与顾廷烨和余嫣红比赛。
草场上马尾飞扬,骏马上坐立着的人,也一样的光彩夺目。
齐衡、明兰、顾廷烨三人如金童玉女一般,牢牢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吴大娘子本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盛家六女的风采,便被家中嬷嬷告知了有贵人来访。
得知福康公主驾临,她再顾不得观看什么马球赛,忙带了人迎出去。
如兰本和云卿躲在大娘子身边吃点心,突闻一阵骚动,便有些不明所以。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大娘子所坐的席位颇有些靠后,见身旁有人低声议论,便也想打听一些消息。
一位看起来颇有些体面的夫人便好心道:“听说有一位贵人来了此处,吴大娘子匆匆去接了……”
如兰和云卿得知后,开始面面相觑。
贵人,还是能让吴大娘子亲自迎出去的贵人,那会是谁呢?
很快,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被众人簇拥着跟随吴大娘子去了前头。
如兰看着她前呼后拥的排场,不由和云卿咬耳朵。
“看着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可吴大娘子也太殷勤了些。”
云卿想着,此刻的马球场上已来了邕王独女嘉成县主,和那位宠妃荣贵妃的亲妹妹。
这两位贵女已是场中最尊贵的女子,可她们的到来,也没让吴大娘子这样热情相待。
这位贵女,只怕是大有来头。
墨兰原本在场外和梁晗打的火热,见此场景,也兴冲冲跑了回来。
她一脸激动道:“你们可知道,刚才过来的是谁?”
如兰:“四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我们呗。”
墨兰拿着扇子作遮掩,低声道:“遍数京城贵女,能比得过嘉成县主的,只怕是公主之尊。”
如兰听了瞬间就坐直了身体,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道:“四姐姐,你可不能胡说,确定是公主吗,福康公主?”
墨兰淡定地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不信,就等着吧,一会儿就有消息传来。”
三个人正趴在一起絮絮低语,便听赛场上传来锣鼓的响。
云卿抬头一瞧,便见比赛结束,再看场上的旗帜,是明兰和齐衡胜了。
吴大娘子声音响亮道:“传福康公主旨意,这一场的胜者除彩头外,再赐珍珠头面一副。”
余嫣红恨恨地瞪了明兰一眼,“不过就是一个庶女,你别太得意了。”
等余嫣红走了,余嫣然才一脸惊喜地奔向明兰,感激道:“多谢明兰妹妹,要不是你和小公爷帮我,我还拿不回我母亲的遗物。”
齐衡和明兰都宽慰着余嫣然,三人一起到吴大娘子跟前,取回了彩头。
余嫣然只拿了母亲的金簪,对于公主赐的那幅珍珠头面却不肯收。
“明兰妹妹,你才是这场马球赛的胜者,我寻你帮忙,讨回我母亲的遗物,已是十分感激了,怎么能再接受公主的赏赐呢,你自己拿着吧。”
齐衡在一旁也道:“是啊,六妹妹,这幅头面你自己收着吧。”
吴大娘子一直含笑注视着明兰,见她们说好了话,便道:“盛六姑娘,公主一直夸你很会打马球,想要见一见你呢,快跟我过去吧。”
得知公主要召见自己,明兰有些紧张,不由看向了齐衡。
齐衡道:“吴大娘子,不知我能否随六姑娘一起拜见公主?”
齐衡的母亲平宁郡主自小养在内宫,和皇室关系一直很好,齐衡同福康公主也是熟识的。
吴大娘子笑道:“小公爷也一起来吧,你母亲正好也在。”
当盛明兰和齐衡一同走进公主帐中之时,福康公主只觉看到了活的金童玉女,两个人是那样的登对、和谐。
明兰和小公爷一同行礼:“公主妆安。”
她启唇笑道:“免礼。”
一道柔和的目光落在明兰身上,她垂着眼睛,将自己扮作一只鹌鹑。
福康公主轻轻“咦”了一声,打量着明兰道:“方才在赛场上,我见你意气风发,看着十分的活泼开朗,怎么到了我面前,你就这样安静了?”
明兰赶紧认罪:“公主恕罪,臣女是第一次见公主尊驾,有些紧张。”
福康公主便笑了笑,朝明兰招了招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姓盛的女孩,想要送给你一件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便有婢女端出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蝴蝶风筝。
平宁郡主见了,便露出笑容:“公主,这只风筝虽样式不俗,看起来却不像宫制的。”
福康公主便回道:“郡主好眼力,这只风筝是我偶然得到,觉得和盛姑娘有缘,便想送她。”
明兰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再去看那风筝,便觉得十分眼熟。
她记得数十日前,天气开暖,五姐姐如兰嫌弃家里买的风筝颜色不好,曾经央着她给风筝补色。
她不小心涂坏了一处地方,便在那蝴蝶翅尾上画了一朵云纹。
小心接过风筝,明兰观察到那风筝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她顿时心下惊乱,十分不明白,家里的风筝怎么就到了公主的手里。
难道,是五姐姐?
“不知,这风筝是公主从何处得来,我见着倒觉得十分的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
明兰话音一落,福康公主便笑起来,她对明兰道:“这是我捡来的,盛姑娘觉得亲切,可就是这风筝的主人?”
明兰根本就没放过风筝,风筝虽是盛家的,却不是她的,便摇头。
见明兰如此反应,福康公主知道自己大约找错了人。
便又问:“不知盛姑娘家中可有姐妹,姐妹又有几人?”
公主的话一落,明兰就愣住了,她捧着手里的风筝,知道大约是如兰弄丢了风筝,还被公主寻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只风筝闯没闯祸?
齐衡大概能猜到一些,知道定是盛家的其他姑娘在金明池边偷放了风筝,而风筝不知何缘故,落入了公主手里。
见公主态度可亲,这风筝应该没惹出什么祸事。
他道:“回公主,元若曾经在盛家读过几年书,对盛大人家的情况有些了解。不如便由我代六姑娘说一说吧。”
福康看着对盛六姑娘颇为不同的齐衡,不由看向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一向心高气傲,最重视门第,她会接受齐衡喜欢这样家世不显的小官之女吗?
只见郡主目不斜视,十分淡定。坐在那里,不仅身影不动分毫,就连表情都未有几分变动。
齐衡道:“盛大人有二子三女,除了六姑娘以外,还有四姑娘和五姑娘两位女儿。”
福康公主听到盛明兰还有两个姐姐,便以为是盛家的另两个女儿放的风筝,便道:
“看来,这风筝真正的主人是你的两位姐姐,既然这样,盛六姑娘,那我就不能把风筝赐给你了。”
明兰又行了一礼:“公主所言极是,都听公主吩咐。”
福康公主吩咐左右:“去,请盛家的另外两位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