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舰跟只疲惫的归鸟似的，悄没声儿滑进柯伊伯带外侧的黑暗，把那颗被菌毯盖满的死亡星球远远甩在身后。舰舱里满是血腥味儿、汗味儿，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幸存的“铁拳”队员们蜷在座椅上，大多昏睡过去，只有偶尔因为噩梦抽搐一下，看得出来他们压根没真正踏实下来。
苏晚还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箱子，好像那是她跟这个世界唯一的牵连，苍白的脸上带着过度疲惫后的麻木。雷震强撑着精神，协助陈翰（通过通讯远程指导）盯着舰船状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既有捡回一条命的庆幸，还有压在心里更沉的忧虑。
张起灵坐在主控位旁边，闭目调息。他看着平静，可精神力跟绷到极致的弦似的，一直扫描着四周的虚空。那架神秘黑色飞行器的出现，像根刺扎在他的感知里——它是谁的？想干啥？跟“观察者”有关系吗？这一切，好像都指向长白山脉深处那个越来越说不清的节点。
航行在绝对的寂静里。几小时后，“种子”基地那藏在引力异常点后面的坐标，终于出现在导航屏幕上。
“快到基地外围屏蔽场了。”陈翰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点回到安全区的放松。
张起灵睁开眼，操控侦察舰发出特定的识别信号。前方的空间跟水波似的晃了晃，光学迷彩慢慢褪去，露出了那个靠着小行星建起来的、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之一。
可就在基地轮廓完全露出来的刹那，张起灵的瞳孔猛地收缩！
基地外围，原本该空无一物的虚空里，竟然飘着几十个大小不一、形状乱七八糟的金属残骸！有些残骸上还能看到焦黑的能量武器灼痕，还有巨大的撕裂伤口——明摆着是经历过激烈太空战的痕迹！
更让人揪心的是，基地主体表面，那几处原本伪装成岩石的炮塔和传感器阵列，好几处都被暴力破坏了，露出来的断口闪着不稳定的电火花！主出入口附近的金属外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撞击凹痕和能量腐蚀的印记！
基地被袭击了！而且就在不久前！
侦察舰里的放松气氛瞬间冻住了！所有醒着的人都骇然看向舷窗外那片狼藉的景象！
“基地！基地！这里是侦察舰‘归影’号！听到请回答！”雷震扑到通讯器前，急切地呼叫，声音都因为恐慌变了调。
短暂的、让人窒息的静电噪音后，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熟悉却明显带着疲惫和紧绷的声音——是解雨臣！
“‘归影’号确认！欢迎回来……但情况不对劲，保持最高警戒，跟着引导信号从三号紧急入口入港！重复，三号紧急入口！其他主要入口不是毁了就是封了！”
引导信号亮了起来，指向小行星背阴面一个原本特别隐蔽的小型入口。
侦察舰照着指令转向，小心翼翼地避开漂浮的残骸，朝着那个紧急入口靠近。离得越近，越能清楚看到基地被破坏得有多严重——这绝不是小规模骚扰，是一场目标明确、猛得要命的强攻！
是谁干的？畸变体不可能打太空战。“暗影”再难缠，也没这组织性和科技装备。是那架黑色飞行器所属的势力？还是……其他不知名的敌人？
舰舱里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转的微响。刚刚从地球地狱逃出来的喜悦，被眼前这新的危机彻底冲没了。家，好像也不再安全了。
侦察舰平稳滑进狭窄的紧急入口通道，厚重的多层气密门在身后依次关上，暂时把外面的虚空和危险隔了开来。
当舱门打开，众人踏上基地内部的金属地板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战后景象。
通道里的照明一半都坏了，闪着故障的光。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臭氧味儿、熔化的金属味儿，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墙壁上全是焦黑的弹孔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灼痕，有些地方还在紧急焊接维修，溅起刺眼的火花。来回忙活的基地人员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疲惫、悲伤，还有一种高度紧张后的麻木。
王胖子和黑瞎子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胖子脸上多了几道新鲜的擦伤，衣服上沾满了油污，看到张起灵（通过通讯早知道吴邪安全）完好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沉重咋也挥不去。黑瞎子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握着特制军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微微发白了。
“老张！你们可算回来了！”王胖子嗓音沙哑，“他娘的，家里差点让人给端了！”
“怎么回事？”张起灵直接问道，目光扫过四周的狼藉。
“是‘收割者’。”解雨臣从通道另一头快步走来，回答了他。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制服，可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都快溢出来了，“一支从来没记录过的、装备精良的武装舰队，大概十二个小时前突然冒出来，没任何警告就直接开打。他们的目标特别明确——基地核心数据库和生命维持中心。”
“收割者？”吴邪心里一沉，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不祥。
“战斗力贼强，战术又冷又狠，完全不像散兵游勇。”黑瞎子补充道，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而且他们好像对基地结构门儿清，专挑要害下手。我们损失不小，外围防御几乎全毁了，幸亏林曦提前强化了核心区的生命力场，挡住了他们最关键的一波突袭，不然……”
他没往下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基地早没了。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通道尽头。林曦就站在那儿，看着像是刚从核心控制室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连那根常伴身边的翠绿树枝，光芒都显得有些黯淡。可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在碰到张起灵的瞬间，立马亮了一下，里面混着担忧、如释重负，还有看到主心骨回来的踏实。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张起灵全身，确认他没啥事儿，然后落在了他身后那些陌生的幸存者，还有苏晚紧紧抱着的金属箱子上。
“回来就好。”林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上前，对张起灵微微点头，随即看向雷震和苏晚，“他们是？”
“第七避难所，‘铁拳’小队队长雷震。这位是苏晚，科研员。”张起灵简单介绍，然后目光沉静地看向林曦，重点落在那个金属箱子上，“他们带了重要东西——‘净源之种’。”
“净源之种？”林曦和解雨臣几乎同时出声，眼里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他们要么听过这个名字，要么从某个渠道知晓相关的传说。
苏晚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把怀中的箱子微微举起来：“老师……陈明远教授，他临终前说，这里面封着可能对抗‘源血’污染的关键……但它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环境，才能激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那个看着普通的金属箱子上。希望和危险，好像跟着这个意外到来的“种子”，一同落到了这个刚遭重创的避难所里。
张起灵看着林曦，看着基地的满目疮痍，感受着虚空外可能还没走的威胁，还有怀里那枚枝条护身符传来的、跟箱子隐隐共鸣的温热。
地球的危机，星空的威胁，神秘的“收割者”，藏着希望的“净源之种”……所有的线索，都在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交织、碰撞。
他回到的，不是一个安全的港湾，而是一个到处是坑的战场。
“先安顿他们。”张起灵对林曦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我们需要知道关于‘收割者’，关于这个‘种子’……所有的一切。”